又是稀哩哗啦的一阵乱响,罗通、韦清山、杜海标三人都摸着肚子先走出了客栈。
胡子拉碴的耿家旺拿着大刀走在最后,刚跨过门槛,猛回头大声喝道:“司马老头,攒儿放亮点,别让老子不省心!”
“那是,那是,四寨主大可放宽心!”司马云空唯唯诺诺,频频点头答道。
耿家旺又瞧了一眼爱无忧,嗤之以鼻一声,甩头走出了客栈。
“呼……”商人、董盛平和皮小三都长长喘一口憋在心中的紧张之气。
当董盛平呆呆的盯着那桌残羹剩饭和空酒壶时候,立刻难受得抬头纹都一条条横立起来,就差没哭了。
哀声叹气一阵,董盛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手一扒拉算盘,滴滴答答地拨弄起来。
他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喋喋不休的嘟囔:“……一两……二两……五两……这么多!……哎哟!这几天是白忙活了……。”
皮小三不敢光站着,免得董盛平找出什么茬子来大骂一顿。
他利索的收拾桌子,过程中也摇头叹气,偶尔又低声暴出一句粗口。
想到这月的酬劳,他也是太难了。
皮小三是一个勤快又礼貌的伙计,一个月的酬劳还不到一两银子,满指望这个月生意好,老板多给点,却不料这帮吃霸王餐的煞星又来了。
打又打不过,问又问不来,除了骂骂几句,嘴皮子过瘾,心里痛快痛快,皮小三也是无可奈何。
“哎……下个月又得过苦日子,这天杀的世道,什么才是个头哦……”老板亏本,伙计酬劳就跟着缩水,不怪乎皮小三满脸的愁容。
外地客商虽然是一语不发,一个劲的喝着闷酒的样子,足见他们将恨酒中灌。
倒是带来的家丁开始撩衣袖,磨拳擦掌,哇哇叫嚷着,一副愤愤不平要替家主出气的样子。
家主们却是一个犀利的瞪眼,把他们的装腔作势的做派给摁下去了。
平庸的家丁,就是些能干些力气活,打打杂的挑夫,指望他们保驾护航,客商们也是有自知之明。
保镖的请不起,就只能花钱消灾,买个平安无事,利润虽已打了个折扣,但客商们却已不愿再生支节。
爱无忧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一语不发,若有所思。
但他想的不是如何替这些人拿回银子,他想的是四大寨主刚才的谈话。
其实,爱无忧送出银子的时候,就已有了打算。
司马云空百无聊赖的看着桌上的酒菜,他被耿家旺讥讽得已没有食欲,想说话,却是欲言又止。
“你很怕他们?”爱无忧忽发一问。
“怕他们?我只是不屑跟这些粗俗之人动手!”司马云空话说得气大胆粗,但心中的余悸却未消,跟着又补上一句:“俗话说,一拳难敌四手,过江之龙不与地头蛇斗,懂吗?”
“过江之龙?我看是过河之虫吧!”爱无忧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之中,仿佛是在有意刺激司马云空的神经。
“什么?说我过江之虫?你乖乖捧着一袋银子送给人家那叫什么?只怕是两颗蛋和虫都缩进肚子里了吧?”
爱无忧没有去纠正司马云空这歪曲事实的气话,所以,司马云空得了便宜并不卖乖,继续嚷道:“老哥刚出道时,你还在吃奶,老哥混出个名堂时,你还在穿开裆裤,跟老哥学着点,在道上混是一门大学问!……”
如果是四大寨主这样调侃,司马云空肯定不敢怎样,但爱无忧就不同,爱无忧是他初次见面就认可的朋友,也是他自认可的同行。
‘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很是有道理,但同行都喜欢依老卖老,也是不争的事实。
司马云空当然不会把爱无忧当成‘冤家’,只是不愿在一个刚出道的‘小偷’面前,失掉自己老资历的尊严。
司马云空这一顿嚷嚷,已是语惊众人,就连爱无忧也是始料未及,再这样给他说下去,局面会越来越难堪,于是急忙说道:“老哥,别发火,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借一步……”司马云空立刻明白个中所以,自己的失态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此时不收住话匣子,更待何时,但走出去的时候,司马云空也没忘抛下给自己找回些面子的一句:“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这顿就由老哥来结账。”
爱无忧的钱袋都给了耿家旺,司马云空看得清楚,于理于情,他结账都不为过,但他这样一说,却又给自己赚了个‘豪爽大方’的名头。
出得门来,两人朝着僻静的地方走去,在一处柴垛堆旁停住了脚步。
“兄弟,说好啊,男子汉大丈夫,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司马云空知道自己在武功这一门有几斤几两,他也估摸得出爱无忧的能耐绝不是泛泛之辈,他想的是,如何为在客栈说的话买单,临出门他就已想好用这句话堵住爱无忧的手脚。
“可惜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小人!”爱无忧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笑道。
“你到底想干嘛?别神神秘秘,搞得怪渗人的!”司马云空被爱无忧这坏坏的笑意和不知所云的言语,弄得有些胆怯。
贼偷终归是有它的本性,见势不妙就打算跑路,司马云空左脚后挪,脚后根抬起,摆好了要开溜的架势。
这些细微的动作,又岂能逃得过爱无忧的眼睛,这架势,却也让爱无忧哭笑不得,不由得呵呵一笑道:“你觉得能跑得过我吗?”
被拆穿了心思,司马云空不免尴尬一怔,随即又趾高气昂的一哼:“论打架,我打不过你,论跑路,老哥我还没输过谁!”
“谁说要跟你打架的?”
“不是打架?那你是唱的哪出?”司马云空姿势没变,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只是想问你想不想发财?”
爱无忧的这一句却如灵丹妙药,司马云空的左脚自然而然的挪了回来,全身放松,咧嘴展颜:“唉……!早说吗,弄什么玄虚,吓得老哥我一惊一乍的!”
司马云空轻拍了几下心口,又道:“看中了哪个财神爷的庙,说出来,让老哥给你参谋参谋?”
爱无忧并不作答,问道:“你恨不恨那四个寨主?”
“恨啊!可这跟发财有什么关系?”司马云空压根就没往芙蓉山寨那里想,他自认为爱无忧也不会有那个胆量。
“有多恨?”爱无忧问道。
“有多恨?呃……,好像也没有多恨,就是想出出这口窝囊气!”
被同行看不起,那只说明技不如人;被六扇门的抓到,那说明道行不够;但对于同样是上不得台面的土匪恶霸来说,他们的数落和嘲讽,司马云空却很是往心里去的。
“想不想出出这口恶气?”爱无忧又问道。
“说不想,那只是自欺欺人;说想……,可又打不过人家,哎!也只能想想罢了!”
想到凶神恶煞的罗通和韦清山,司马云空刚升起来点的斗志之焰已熄;想起耿家旺临走时的那一句警告,司马云空不免又叹息一声。
“你为什么总往暴力的方向去想呢?动武并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有时候,换一种方式去做,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能把一个阴谋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只有爱无忧这样的人,才敢随心所欲的施展;能把一件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说得即含蓄又理所当然,也只有爱无忧才这么不拘一格。
司马云空眼皮一翻,埋怨道:“你就说偷就完了吗,说那么一大堆文皱皱的,你又不是秀才!”
“对!偷他奶奶个底朝天,让他们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吃不下饭,抱着娘们只能哀声长叹,但又想不到是哪个亲爹偷了他们钱财!这岂不痛快?”
听了爱无忧口若悬河的畅所欲言,司马云空的两只小眼已睁到了最大。
他想看清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想弄明白,爱无忧是不是酒喝多了,突然发了酒疯。
司马云空想不明白,做为一个刚入行的爱无忧,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可是,司马云空要是知道爱无忧之前所做的‘大事’,他就会不这么想了。
当然,做为一个资历老的贼哥来说,司马云空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
为了一个新交的朋友,为了一个不久的将来大有可为的同行,他不得不提醒道:“兄弟,要是酒够的话,不如找个地方洗洗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