鳗鱼的卤汁太甜，有点齁。叉烧火候过了，又嫌老了点。
兰苗苗看起来干练了不少，而庄燕华萎靡了许多。
六七年的时光，刀一样刻过去。
有的人心硬了。有的人迅速老去。
有的人死了，又生了！
有的人一直生着，却，生不如死！
什么都不一样了！
兰苗苗一点一点地吃着鳗鱼饭，沉默。
庄燕华望着她，很想帮她将鳗鱼的刺挑出来。
虽然他们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他却没有资格这样做。
“苗苗。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迟到了六七年，迟到了2000多个日日夜夜，今日听起来那么平常！就好像有人打翻了别人醋油碟盘，随口这么一说。
说的人是怅然，听的人是淡然。
“没关系。”兰苗苗回答，并且抬起头。
庄燕华低下头。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她越是平淡，他越是忐忑。
平淡是因为已经放下，忐忑是因为刚刚才担当起来。
兰苗苗看他半天不言语，淡淡说：“你放心，我不会去拆散你和杜晓蔓的。如果你能担当起做父亲的责任，好好的照顾小兰，我也不会再去跟你争小兰的监护权——我会撤诉的。”
庄燕华却急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兰苗苗想，如果不是陆娟亮出了底牌，到现在庄燕华可能连影子都找不到吧，不要说主动找上门来了。
“我来，是想在法院见证下跟你签署调解协议——我放弃小兰的监护权！”
说出了这句话，庄燕华才好似放下了一个包袱，轻松了许多，随手拿起水杯喝水。并且，迎上了对面兰苗苗讶然不解的眼神。
兰苗苗盯着他，眼神在问，为什么？
“我错了那么多年，总归要做对一件事。”庄燕华放下水杯，说。
“那庄燕兰，你大姐同意？”
“你以为这么多年了，大姐还能制约我每一件事？就是她想制约我，至少这件事情我自己必须拿主意。”
兰苗苗低头，想，对面的男人莫非已经将小兰当作了包袱？急于甩掉？
怪不了兰苗苗人心叵测，怪只怪当初的对面这一人残忍将她的纯真和信赖彻底碾碎！
庄燕华也似猜透了兰苗苗的想法，轻笑，说：“是我自己，我自己再没办法照顾小兰了！而小杰他妈妈要照顾小杰，已经够辛苦了，有的时候难免心态不好，会影响到小兰。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把小兰放到你身边，才是最为妥当的。”
那神态那语气，多像临终托孤！
果然，男人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衣袖口，露出瘦削的手臂，臂弯处几点针头痕迹赫然在目！
兰苗苗骇然大惊，她当然知道，只有毒瘾很深的人才用注射的！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初意气风发健康阳光的庄家少爷，竟沦落到这一步！
难怪李杜稍微触碰他，他就倒地了！
如果说之前兰苗苗是淡然的，现在却茫然了，她心里丝丝隐隐地渗出一些心疼。
毕竟这个男人曾是心头爱，虽然恨抵去了爱，但依然抹煞不了爱过的烙印！
“你为什么这么糟践自己？”兰苗苗问，尽量语气平静。
庄燕华目光放得很远，又好像放得很近，他似乎是电影里的解说员，做他自己脑海里回忆画面的幕后配音：“那年你走了，我知道我做了你不会原谅的事，所以我无脸见你，我无脸去找你。大姐把小兰带来见我，说她兰苗苗连孩子都不要了，你还要她做什么。我知道不是你不要，是你要不到。所以我要把小兰带大，然后还给你。所以我还是娶了杜晓蔓，她说一定会对小兰好的。但是，小兰渐渐长大了了，我简直不能看到她，看到她就想到你，想到心痛。然后，我就用酒色麻痹自己。我不断地追逐那种眩晕，直到在一个小模特那里接触了这个东西……”
兰苗苗明白他说的“这个东西”是什么，这个东西会迷惑人的神志，要人命的！
虽然他避重就轻地回避了当年杜晓蔓和他政治经济联姻的后幕，但现实毕竟对他的惩罚太重了些！
“上次的那场官司，不是我不想出现。是我没有准备好，是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是大姐找的律师。其实律师只是个幌子，最主要的是上到法官下到书记员，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兰苗苗不吱声，她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玄机。
“可是，这次，我看到了陆律师邮寄的证据资料。只要认真追究，我和你还是法律上的夫妻。这让我既感到难受，又觉得一点快乐。难受是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如何。快乐是，一别多年，竟然我和你还有法律上的关系维系。我想了很久，我多么地想就势恢复我们的关系。但是我没了资格，真的，我没有资格。这些年，我过得太荒唐了……”
兰苗苗想，你想就势恢复关系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身边的杜晓蔓的感受？
人总是这样，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的，而离自己最近，靠自己最近的身边人总是漠然不视，视而不见！
庄燕华不能自抑地伸伸过来，握住了兰苗苗的手指。
空调很足，庄燕华的手却冰凉，入骨！
兰苗苗伸手去够水杯，趁机挣脱了他的手心。
“对不起！”庄燕华也觉着了自己的失态。
“没关系！”还是这样淡然的答复。
果然她不再是当年的兰苗苗。
流年飞沫已淡去，青葱时光已荏苒。谁，都不再是当初为爱奋不顾身的少不经事的人了！
“除了小兰的监护权，我想放弃外，想再补偿一些钱给你，不多，500万。够吗？”
兰苗苗的目光射过来，炙了庄燕华一下。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作为小兰的成长基金吧，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也有抚养她的责任不是？”
“你愿意将小兰还给我，我已十分感谢！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我能养活小兰。可能条件没有你们庄家好。但足够了，我想。所以不需要你一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