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热,街上摆起贩枣的摊子来。
有家红枣好吃的紧,色泽光润,酉阳打下,映红彤彤的扎眼,吃一口,甘甜软糯,唇齿留香。每日来购枣的可是不少。
摊主名为路壮,三十来岁,与妻子共育一子。
这日摊子早早便摆上,来买的却不如往日的多。
半晌过了,妻子抱着小儿来送饭,见着路壮面露愁容,摊子上红枣堆着如小山般高,便知生意并不如意,却安慰道:“无妨,再多几日看看罢。”
忽闻一声熙攘,只瞧着过往行人嘟囔着,手中皆捧一把青枣来,未久便塞一个吃,枣核吐了满地。
“我去瞧瞧,你紧吃了饭罢。”妻子说罢,抱着小儿便逆着行人寻去。
未久,便瞧着一小摊前,人群熙攘,抢着要称枣来吃。
妻子扒了人群往前挤挤,只得瞅着那摊子前正是一男童吆喝,案前的青枣个大饱满,青绿的透亮,甜脆扩爽,一口下去青汁儿都从牙缝儿泵出来。
“阿娘尝尝罢,若好吃给咱弟弟带点回去。”男童正张罗着,笑着递来一捧青枣。
妻子笑笑接过,咬了一颗来,清甜爽脆,枣香绕舌。
“称上罢。”妻子说道,男童紧称了二斤来。
妻子捧着枣往自家摊子去,见着路壮未动一口饭食,便取了颗枣递予路壮,说道:“青枣可是爽脆,我且瞧罢,那摊子热闹的很。”
路壮抬抬眼,抓了青枣便塞进口中,果真,清甜的很。天气渐热,都喜欢爽口的不是,怪不得青枣摊子热闹。
“城里就咱这一家贩枣的,山上的树皆是咱自家种的,可不见得有旁人植枣来卖。”路壮又塞了颗枣来,嘟囔道:“怕不是本地的贩子,从旁的地方来同咱们抢生意罢?”未久,路壮已入肚好些青枣,饭食未吃,将饱了。
黄昏将至,路壮早收了摊子,悄悄盯着那卖青枣的摊子。
瞧见那男童收了摊子便走,路壮也跟上去。
果真,那男童径直出了城门,路壮只暗暗咂道:“城外的也竟跟我抢生意喽?”
路壮继而跟着。
天色愈暗,走着走着只抬眼一瞧,一轮圆月当空。
不想跟了许久,再回神时那男童却不见了身影,往周遭一瞧,不知何时竟上了山来。
忽闻一声猫叫,路壮遁着猫声寻去,未久,只瞧林木错综间,立着棵偌大枣树,底下卧着只狸猫。
路壮惊着往前去,从未见过如此高壮的青枣树。
瞧着上头生着的枣儿个大又圆,路壮寻了枝木棍来,欲打枣来吃。“您吃大的还是小的?”忽闻有女声,夹着脚步声来。
“当是吃大的。”路壮只打枣,随口便说。
忽得,只瞧着于林木中走来一女子,体型消瘦,红衣红衫,头上竟扣一箩筐。
正打掉不少枣来,路壮紧拾了,用手蹭蹭便吃。
“好吃吗?”那女子凑近来,咯咯笑着。
“清甜的很。”路壮正吃着,说罢,忽觉异样,往旁侧一瞧,只瞧着那箩筐女正与身侧站着。
路壮一惊,只瞧那女子缓缓取了箩筐,竟无头,只见结着黑血的脖颈来。
路壮吓得紧跑,只见那树下狸猫一扑,盘在路壮头上,张口便咬,一伸五爪,那路壮的眼珠霎时便于眶中滚出,泵出血来,一时路壮痛的摔在地上,滚下山去了。
无头女子拾了箩筐覆于脖上,咯咯笑道:“大的,大的。”说罢,那猫便化作一男童往山下去了,未久,男童捧着路壮头颅上来,笑着递予女子。
女子接过,只往青枣树上一扔,头颅卡在枝杈间,霎时便成血水来浸入枝杈,未久便生出来许多偌大青枣来。
女子咯咯笑着:“大的,大的...”,顶着箩筐往林木深处去了,男童又化作狸猫,卧在树下,舔舔爪上沾的血,伸了懒腰便鼾鼾睡去。
路壮妻子一夜未眠,寻遍了城内也无音讯。旦日,有出城的回来,同妻子讲着,于城外一山下见着路壮尸体,却没了头,似是叫野兽咬下的,摊着一大片血来。
妻子紧去了,瞧着尸躯,哭了半晌。街坊邻居帮着收了尸,葬在路壮种自家枣树那片山上。烧了纸钱罢,妻子将昏晕过去。
醒来已是二日正午。
正撑着起来,忽得听闻一阵步脚声。推了门进,原是个男童,是那日卖青枣摊子前张罗的。
“阿娘,咱打了新枣来,瞧着您家两天没摆摊子,我家女主便遣我来送枣子来。”男童凑来,递予妻子一捧青枣。
瞅着青的亮岑岑,妻子谢过,便咬了一口。
“多谢你家主母。”
“莫谢,两天前打的枣子,今儿就给您送来了,您快些吃罢。”那男童笑着说道。
妻子吃着枣,思念夫君,将哭出来。男童见罢,笑笑便走。
——
青枣摊子红火,男童正张罗着生意。摊前忽来了个女子,拿起颗青枣嗅了嗅,皱眉道:“你家枣子怎的一股子腥味儿?”
“您可是闻错了,咱家枣新鲜的很,您尝尝,清甜呢。”男童笑笑。
瞧那女子又嗅了嗅,将扔了枣,咂道:“尽一股子血味儿。”
男童听罢霎时惊了,顿了笑,仔细瞧着面前这位女子,头上系着根红绳。
糟了,是佥生的仙家。
男童紧丢了摊子跑,女子紧追了去。余下的青枣,叫众人哄抢了去。
将是日落归西,天已暗沉。城外山上,林中深处,树影交错间立着棵枣树,枣树下站着位头扣箩筐的红衣女子。
箩筐女于树下来回踱走,似是找寻什么东西。
忽闻一声猫叫,箩筐女往声处寻,却只瞧着一黄衣红纱的女子正走来,怀中抱着那只狸猫。正是储衍。
“可是你的猫?”储衍抚着猫,笑着说道。
箩筐女点点头,伸手要抱,储衍只笑笑:“你怎的不问我,吃大的或是吃小的?”
箩筐女霎时跪地,哭着求饶着只放了那猫,旁的好说。
“吃大的怎样,吃小的又怎样?”储衍问道,箩筐女只好回道:“吃大的,便咬了头来挂在树上;吃小的,便抠了眼珠。”
“罢了。”储衍叹叹,只放了那猫,于猫前爪系了红绳,又于箩筐女腕上系了红绳来,说道:“切莫要害人辽。”说罢,储衍便回阁子去了。
未过几日,城内的都说,不知为何,那家青枣摊子的枣儿不如以前甜脆了,倒是能吃,却也不日日想着去买。
倒是路壮遗孀,每每去山上打枣时,总能见着树下有个箩筐,满满的红枣,兴是有人帮着打了。山上如此多的红枣树,若打也要许久,如今有人帮着,若是见了那人,定要感谢的。
遗孀还特意等过几日,只为寻着那帮着打枣的人。可几日也未见有人来,只能隐约听着有猫叫,呼噜噜的,旁的便再也不见。
树下生萝女,种青枣,豢狸猫,多取人头人眼作果,贩之。
佥生刻·卷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