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青阳时。
溪上浮冰碎,有绿鸭戏水。杏树潋滟,如雪如潮。
杏林中,一女娃唤作上巳,正于溪边浣衣。
溪水潺潺,溪上淌着上巳木板敲衣,却已然没了力气,原是昨夜被义母打得昏厥过去,今日觉疲晚起,误了早食,便又叫义母抽了鞭子。
“上巳姑娘。”只听一男子唤道,上巳侧头瞧瞧,笑笑点头,招着男子过来。
男子奔来,上巳于衣袖中取一帕子来,打开原是一方蜜糕,方糕着茶色,晶莹剔透,中裹着一叶杏花。
上巳捧着,只望着男子。
男子笑笑:“是予我的?”上巳紧忙点头,男子小心着取过,尝了一口,那蜜极甜,沁着杏花苦香,别是一番滋味。
“是你做的?”男子问道,上巳点点头,便笑着。“上巳姑娘心灵手巧,若是何人娶了上巳姑娘,便是修来的福分。”上巳羞着垂眼,笑了。
男子忽见上巳腕上紫青,皱眉问道:“你母亲可是又伤你了。”
上巳紧捉了衣袖,摇摇头,只将手摆摆,让那男子将蜜糕吃尽,便蹲下浣衣去了。
男子只蹲下,取过上巳手中木板,替她敲洗。二人相视,灿烂笑着。
如此种种,正被上巳义母尽收眼底。
上巳收了衣服回来时,只见一壮汉,于家中站着,义母正笑眼嘻嘻于那壮汉讲些什么。罢辽,那壮汉转过身来,只见颊上横着一刀疤,凶猛得很。将出来时,只狠瞪着上巳一眼,猥琐一笑便走了。上巳却不敢抬眼,直那壮汉走了,上巳搂着衣篮才往里去。
义母见着上巳回来,一改笑颜,刹时恶狠狠瞪着上巳,骂道:“狗生的东西,竟背着我去偷人,你好大的胆子!”
上巳瞬时惊了,狂着摇头,咿咿呀呀叫着,只见义母紧上来抽了上巳一耳光,上巳吓得瘫在地上,颊上火辣,汵出泪来。
“我给你寻了门好亲事,明日便莫要再和那男子见了,怕叫人传你不知检点,污了我颜面。”义母砸到,说罢便往屋中去。
上巳紧抓住义母后腿,跪着哭着,咿咿呀呀着摇头,是叫义母莫将自己嫁予那人。
义母只一脚踹开,愤愤砸到:“人家出了好些聘礼,既不嫌你丑,也不怨你是个哑巴,你便予人生个男娃,许是把你卖了都不及人家给的多。”说罢,啐了口唾沫便往屋中去。
上巳只原地跪着,巴巴哭着。
旦日,上巳趁着义母午憩,匆匆收了几条衣衫,悄悄溜出来,见那杏林中果真站着那青衣男子。
上巳紧上前去,紧握住男子,男子笑笑:“怎的?姑娘为何这般着急?”
上巳咿呀着道,紧与那男子手上比划着:带-我-走三字。
男子顿时惊了,沉默片刻,说道:“不能带你走...”
上巳刹时哭出来,紧握住男子那手,欲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急的颊上通红,紧拽了自己衣裳,呈搓洗状,仿若告予他,只便带她走,洗衣做饭她皆做。
男子怔怔往后撤了步,摇着头,道:“我与你且不能在同一处...不能....不能...”说罢便往林中跑了。
过些时日,男子同那上巳皆不曾来过这杏林。
约莫一月,许是三月五日,男子再来时,还不见上巳。寻人打听,只知道上巳被打的半死,不过几日便嫁去别人家去,前两日怕是被糟蹋死了。如今早出了殡,入土为安去了。
男子心一颤,顿时瘫在地上。
——
如今已过一年有余。
凛冬悄过,本是青阳来至。日渐回暖时节。
如今约莫候了两月,凡间小贩且出来贩卖,却不见草绿,未见花开。溪河浮冰冻得结实,也无绿鸭游水。
本正是杏花纷飞时节,却只瞧着枝丫光秃,干瘪枯黄,有风吹来,黄沙四起,如东风凛冽。
三月三。
今日正是冥王寿辰,佥生一行人却先至人间,只因着言回说不曾予人间瞧过,佥生便皆来随他于人间转转。
“这便是青阳时日?”言回往周遭瞧了瞧,小贩虽多,却尽是荒芜景象。“只听独尘道,人间青阳时节甚美,便是这番景象?”
确是奇怪,不见花草,风又凛冽,仿若初冬。
“本是杏林正盛时节,如今星点草色却不见。”祭嬴说道,“若不是妖兽作祟,便是春神误了时候。”
忽闻贩卖吆喝声渐强,弦鼓齐鸣,四处飘来小食香气。
“快去瞧了,包子蒸糕,方糖甜蜜,样样皆美,快去寻了!”储衍只呼一声,便拢着独尘言回一同往前跑去。
“瞧,风车!”
“风筝,瞧那风筝!”
“呀,糖人|!我要做匹马来,定比储姐姐好看!”
“你且说胡话!”
瞧着几人玩闹向那人群挤去,楠翁同祭嬴笑笑,说道:“即是做了仙使,还是如此顽劣,活脱像个孩童。”
“都只是个淘娃娃,叫人可不省心的很。”祭嬴笑笑,“且叫他们玩闹去罢,许不久到这人间,如此欢脱些也好。”
楠翁环视罢辽,且说道:“不似春来,却有异样。”
“恐不是妖物作祟,便是春神失了职,于何处玩乐去了。”祭嬴说罢,微微笑道:“且与那冥王寿宴上,便可知晓一二。”
“如何说得?”楠翁问道。
“四神掌四季,如今冥王定是请了四神同来,若见那春神,只叫他留意便是,若不见,却是桩麻烦档子。”
“双喜糕嘞——”忽听一声叫卖,祭嬴便想着,红娘胤川最喜人间的双喜糕,便叫着楠翁一同去买了。
已至冥王寿辰宴上,赫舍殿内,冥界各类差事,九重天群列仙班,妖魔各族妖王使臣皆来赴宴。
冥王上座,东皇同帝俊尊右座,其下为鸿钧老祖同祭嬴一阶,再其下便是九重各列仙班;左尊妖魔族王,使臣列座。
“敬六界神家亲登寒府,神荼于此酒谢过。”冥王举鼎,众神皆起,“恭祝冥王长乐无极。”众神说罢,冥王端着酒鼎,敬着东皇帝俊,待二帝饮酒,方才饮下。
“起——”声罢,刹时于殿上列出几行佳人来,个个体态修长,窈窕妩媚,乐起,便舞起来。
一时间,众神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祭嬴只端了酒鼎,于嘴边抿着,瞧着阶下众神。瞧着那四神坐席,果真,只见夏秋冬三位仙神,唯不见那春神。
于上座瞧时,只见东皇正盯着自己,一脸宠相。
祭嬴紧避了眼,忙侧身同鸿钧老祖问道:“师傅来时可是瞧见人间模样辽?”
“瞧见罢辽。”鸿钧将面前那酒一饮而尽,说道:“荒芜的很,没一点模样,你可是看过,有何妖物作祟?”
“没得妖物,”祭嬴往夏秋冬三神那处望去,说道:“瞧着那春神未来,定是他出了差错,才使得那般模样。”
未久,储衍便上阶来,同鸿钧老祖揖礼罢了,便同祭嬴说道:“娘娘,刚可是听了,小仙碎嘴,传着人间怪异皆是妖兽作祟,娘娘于这吃酒,不闻不问。”
祭嬴将酒鼎置于桌前,冷笑一声道:“尽是一群碎嘴子。”
鸿钧老祖听罢,只同那冥王说道:“冥王今日寿辰,怎的不见春神来贺?”
冥王听罢,起身道:“只言春神公务缠身,不便来了。”
“公务缠身?如今凡间可不如平日繁忙样子,春神便是如此作公罢辽?”鸿钧回道,冥王只尴尬一笑,“回老祖,回冥王,哥哥患疾已一年有余,实无法与小仙同来贺辰”只听一声,原是夏神回道,正于阶下揖礼。
“患疾如此久,可是请了药仙来看?”鸿钧回道,且往着祭嬴打了眉眼。
祭嬴笑笑,师傅真是为着自己撑着面子,如今果真是春神失职,可不是佥生的罪过。
“请了杏林堂的药神也是于事无补。”夏神说罢,药神茗苒便起身,于阶下揖礼道:“确是如此,春神患得乃是心病,须得心药来医。”
“药神且如此说,便果真是顽疾,还有劳药神。”祭嬴搭言道。
“回娘娘,是小仙本分,娘娘谬赞。”说罢,二神便回了席子。
“顽疾,还是心疾,有趣。”祭嬴笑着,垂眼将桌上那鼎酒,一饮而尽。
“衍儿,你我便一同瞧瞧那春神,如此污了佥生颜面,可是笑话。”祭嬴说罢,宴席罢辽,二人同随夏秋冬三神回四神居所寻着春神,其余仙家回了佥生。
殊不知,东皇正也悄悄随着,后跟着申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