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不是事情紧急，他真不敢来。
这冯老头，算是子陌的半个师傅了。从前有一段时间，子陌就在这里帮工做学徒。
冯老头无儿，只有一个闺女嫁到了临城。听说是被他赶跑的，平时不怎么来。这老头脾气甚是古怪，来了不少徒弟也都让他给打跑了。
可这老头唯独就是对子陌极其中意。
除了子陌毕恭毕敬，任劳任怨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子陌的天赋。
患有眼疾的子陌看不清东西，本该在木匠一道上无法寸进才对，可事情就偏偏不那么发展。
不仅仅嗅觉、听觉出色敏锐，而且还有过人的感觉。按照冯老头的话说，子陌天生就是做木匠的好材料。
当初冯老头做了一把很是精巧的机阔锁。无意中被子陌拿在手里把玩，竟是没多一会给拆了。
冯老头当时就怒了，这机阔锁制作不易，不仅仅是其内部件很是精致小巧，非常的脆弱。更重要的是将这些部件组装在一起，是个极其费心神的事情。
当时拿着扫帚，对着子陌就是一顿毒打。子陌不敢吭声，又不敢跑，就跪在地上。
打完一顿这冯老头还是不解气，直接就将子陌赶了出去。
知道老人为何动怒，心想着让其消气，就回家想重新做一把，转日送来给其赔罪。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看着容易可动起手的时候发现很难。
一连三天，子陌都没去冯老头这报道，专心在家做这把机阔锁。
冯老头自是不在意，反正他打跑的也不是一两个了。
直到第四天的晌午，才看见子陌来到他的门前，跪着认错。
起初就任由子陌跪着，可这一跪就是三个时辰。虽还在气头上，可觉得子陌倒也是这么多学徒中唯一一个，挨了打还敢回来的。而且还是打的最重的，所幸就让他进屋了。
当子陌把自己做的机阔锁放到老头面前时，老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一刻，冯老头才真正意识到，子陌的不凡之处。能做出与他一模一样，不差丝毫的东西绝不是易事。
当然没那般熟练。往往老头需要做一天的东西，这子陌需要做上三天的样子。可那样也激动不已，要知道他是多年钻研此道，子陌才刚刚做学徒不到半年时间。
而知道子陌有眼疾的时候，更是差点喷了一口老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做到啊。而且他竟然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发现子陌眼睛有问题，这才让人奇怪。
深知一双眼睛对一个木匠的重要性。不想让子陌的天赋前途毁在眼疾上。那段时间，他将城里所有的大夫一一请来给子陌瞧病，可天不从人愿，那么多的大夫竟是对子陌的眼疾束手无策。
老头不死心，又跑去从临城请来大夫，可结果依旧是无能为力。
那些日子冯老头，真的是夜不能寐，食饭无味。不过就算是这样，依然决定将一生的经验传授给子陌。
可谁知，这子陌竟然攒了一年的钱，留下一张字条之后跑了，重新支摊干起了带写书信。
气的冯老头，差点一病不起。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不能释怀。
常常想非要再揍这小子一顿不可，可他不愿强求，毕竟人各有志。
他知道子陌，之所以不愿留下做个木匠，是因为孝顺。
这些年体力也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至今也没找到一个比得上子陌的传人。也时不时的就会想起这小子，实在想念的紧了，偶尔还会跑去东城远远的看看。
谁知今日后门被人打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臭小子，于是早早就拿着扫帚准备迎接。
“今天怎么想起跑我这来了？”
“那个......”
“做棺材是吧？”
“恩，秀儿的奶奶死了.......”
“我正好也在做，你进来看着吧。不过你要自己动手，我现在也有点忙不过来了。”
“恩。”
两人没有太多的话，坐在屋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动手，子陌还真是有些怀念。
“那个冯老......出来急没带银子......这木料钱？”
“别妄想，我会给你小子免了。”
“那肯定不会。”
“城里死了不少人，你也看见了，留下来帮忙。”
“恩，没问题！”
二人分工明确，忙了一宿的功夫，一早就留在冯老头家吃些东西。
看着冯老头这些年越发苍老的样子，子陌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对冯老头他心里有愧。那些年辛苦栽培他，遍访名医为他看病，待他如亲孙一般。
可他呢？跑了！
这些年他不敢过来，一直在逃避。
欠这老头的还不清。
而他也想着再见一见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冯老头看着子陌低头不敢看他的样子，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放下筷子，又准备去干活。
当站起身的时候，子陌噗通一下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就是一愣。
“师傅，我对不起您！我给您磕头了！”
“恩，师傅原谅你了，虽说老头子我心中一直无法释怀，但也知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师傅不怪你，起来吧！”
“师傅......”
“好了，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吃完饭，赶紧过来干活。”
“恩......”
子陌当知道最近死的都是老人之后，脑中想到的就是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他欠这位老人一个道歉。
这么久他又何曾不想来看一看，可不敢。
不是怕挨打，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可更不想让这份道歉迟到，晚到阴阳两隔。
找人将打好的棺材，送到了秀儿家之后。子陌说等忙完了奶奶的后事之后，再过来帮忙。不过让冯老头拒绝了，说闺女明日就回来了。
临走的时候，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秀儿奶奶的后事，办的很是顺利。没有选什么所谓的风水宝地，一切都简简单单的进行。
小丫头就一直跟着子陌，失去了往日调皮，想来还在为奶奶的死而难过。
子陌后来询问了丫头的身世，没想到竟也很是凄惨的。据那丫头自己说，她其实是奶奶捡来的，没有见过亲生父母。
子陌顿感一阵悲凉。自己、祝满、秀儿三人竟全都是孤儿。造化弄人，没想到这些孩子竟聚到一起，只能靠着互相取暖，来面对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