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阁。
位于峨眉山牛心岭下黑、白二水汇流处,明朝时期,广济禅师取晋代诗人左思《招隐诗》中的“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中的“清音”二字,改寺名“清音阁”。由于受地形的限制,清音阁只有一个殿堂,供奉华严三圣,中为释迦牟尼佛,左为文殊菩萨,右为普贤菩萨。
行正在佛像前闭目诵经念咒,手中拿着的正是从王宁那里得到的方慧信物。
一根红绳。
自下山回阁后就一直在佛前为方慧祈福,一心一意的祈祷。
既然答应了王宁,那么就要尽力而为。
哪怕无法了今世因,也要筑来世果。
所以行正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必要的外出之外,其余所有时间都为方慧祈福。
咚!
念经不知时,一声钟响将行正的经文打断,不知不觉殿外的天色已然昏沉。
腹中稍有饿意,行正打算去斋堂随便寻些吃的。
“小师叔让我一阵好找。”
还未走出清音阁,永真踏着昏暗的天色向行正而来,满脸抱怨。
来人不止永真,还有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尼姑。
她头戴僧帽,面容姣好,身穿与行正相同的青色佛衣,腰间挎着个不大的布袋,脸上无喜无悲。
她与永真一同前来,但永真却不敢与其并行,一直落后她半个身位。
“师姐,好久不见。”
行正看见来人脸上露出喜色,女子名为行愿,乃是伏虎寺的比丘尼之一,与行正同属弥沙塞部,两人时常交流佛法,并且自己受益良多。
但上次见她已是几个月前,想不到今日又得见,心中有些高兴。
“师弟几月未见,别来无恙。”
行愿脸上露出笑意,美丽的脸庞更添几分光彩,看着这份美丽的永真眼中露出一丝迷离,瞬间又褪去。
“师姐刚外出化缘归来?”
看着行愿腰间鼓胀的布袋,里面装的物件应该是钵了,而且她头戴僧帽,想来是外出了。
“对,我与师弟不同,每天都会外出化缘。”行愿点点头,随即邀请道:“师弟改日也与我一同下山化缘吧,每日在佛前念经也不一定能参悟佛法,不如换下眼界,说不定就悟了。”
“未到峨眉山之时我与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入世游历,四处化缘,但自从师父圆寂,将我安排到这里后我再没有下山化过缘。”行正神色黯然道:“我怕我会想起他。
“师父既然圆寂,那么是时候放下了。”
行愿将一切听在耳中,默默的听完行正的话,随即却反问道:“不知师弟是放下了德从师父,还是放下了化缘?”
“亦或是都放下了?”
德从是行正师父的法号,行正从小跟着他四处游历,直至五年前德从和行正来到峨眉市,德从感觉大限已至,就慌忙的将行正安排在峨眉山的寺庙中。
是放下师父了,还是放下了化缘?又或者在逃避?
行正皱眉苦思良久,仍无所获。
“谢谢师姐提点。”
虽无所获,行正还是对行愿的提点打从心底的高兴,如果自己能想明白,那么佛法只会精进。
“非也。”谁知行愿却摇摇头,“如果这事放在别人身上算是提点,想明白了佛法自会精进,可师弟你却不一样。”
行正眉头皱的更紧,脑海不断的翻滚,仍是无果。
“入佛门,习佛经,既是佛门弟子。”行愿突然厉喝道:“那师弟习得什么经?十大弟子修得什么第一?”
佛教弟子,学有各自的佛法。
释迦牟尼佛有十个弟子,传说他们各有一方面的独特专能,又因所有的佛教弟子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所以会从这十项专能中选择自己的路。
分别为智慧,神通,多闻,持戒,天眼,头陀,说法,论议,密行,解空。
佛教弟子必须择一而习,根据自己的佛法推演。
舍利弗智慧第一。
目犍连神通第一。
阿难陀多闻第一。
优波离持戒第一。
阿那律天眼第一。
大迦叶头陀第一。
富楼那说法第一。
迦旃延论议第一。
罗睺罗密行第一。
须菩提解空第一。
“金刚经,优波离持戒第一。”
入得佛门,行正选择的是《金刚经》,道路是持戒,优波离持戒第一。
但这和行愿师姐刚才提点的有何联系?
“金刚经,意志当如金铁般斩断一切烦恼,优波离持戒第一,当自持己道。”
对于行愿的厉喝,行正没有介意,仍然皱眉思索,片刻后了然道。
所以习得《金刚经》的行正意志定当坚定,不因在放下,又或者放下了什么而烦恼。
优波离持戒第一,重点在持和戒二字。
持,曾经的自己既然一直化缘,那就应该坚持。
戒,却是僧人的清规戒律,自己一直遵从。
“谢谢师姐点醒。”
行正郑重的道谢,对着行愿鞠躬。
“知道是一回事,悟又是另一回事,还望师弟早日“醒悟”。”
行愿不躲不避,受了行正一礼,祝愿道。
行正和行愿的一阵交谈,永真在一旁听的是一头雾水,但他的辈分比两人低,只好在一旁呆站着。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咚...咚....咚.....咚。”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行正和行愿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源头,那是永真手里抓着的盒子发出的。
弥沙塞部的弟子如同苦行僧,但身处凡世的他们还是对很多事物了解的,永真手里抓着的是装手机的盒子。
清脆的铃声一直循环反复,永真将盒子打开,拿出了市面上最先进的智能手机,爱如珍宝的捧在手上,任其“嗡嗡”的震动。
不用看永真也知道电话是师父打来的,因为他刚买的智能手机只有师父这一个联系人。
“师父别催,马上,我们马上就到。”
电话接通,永真和他师父简短交谈几句就将电话挂断,然后爱惜的将手机放入手机盒中。
“行愿师叔,行正师叔,我师父在催促我们快点下山,我们快走吧。”
永真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显然有些怕自己的师父。
下山?
下山做什么?
行正脸露疑惑,随即似想起什么般一拍额头。
“今天轮到我下山了?”
行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行愿点点头,“今天轮到师弟你,加上我、永真师侄、行禹师兄、行慈师兄、德存师父和我的师父德善,七人一起下山。”
“不好意思,今天没去管事处,不知道轮到我当值。”
行正抱歉的说道,难怪永真和行愿师姐会一起来找我。
“没事,我们走吧。”
行愿当先走出了清音阁,行正和永真紧随其后。
“小师叔,你也和我一样买个手机吧,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免得满山找。”永真炫耀的将装手机和其他配件的手机盒举起来晃动着道:“这是我花了一年的单资买的,最新款、最先进的智能手机。”
“而且我还安装了一个游戏。”永真赞赏道:“可不得了,游戏实在太好玩了,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叫做俄罗斯方块。”
“这还是我当初没出家的时候用卡带玩的,我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现在这么个小小的手机就能玩,现如今的科技真是进步的飞快。”
众人一路走着,永真一路侃侃而谈,他不同于行愿和行正从小出家,他是十多岁时“半路出家”,所以对一些“俗物”还留有情感。
“我可是优波离持戒第一,戒、戒。”
行正却不以为意。
“哎。”
永真只好叹了口气,感叹行正永远不会知道游戏的奥妙,也感叹行正如同苦行僧般的生活,如今寺庙中的僧人都与俗世不可分割,十有八九都会有手机,也就只有自己的几个师叔和一些辈分高的僧人没有。
永真这个手机也是他下了狠心才买的,之前他一直用的老人机,所以分外爱惜。
“哎,行愿师叔,路在那边,我们这是往哪走?”
永真发现行愿没走正常的道路,带着他和行正往山林中走,没过多久来到悬崖峭壁旁。
“行慈师兄不是在催促了吗,那就走近路下山吧。”
行慈既是永真的师父,刚才打电话催促之人,为了尽快下山,行愿打算走近路。
“敢问路在何方?”
永真身在悬崖边缘,疑惑的向行愿问道。
“路在脚下。”
行愿话音刚落,身在悬崖边的她踏步跨出,从崖边掉落下去。
永真被行愿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正打算喊出“来人呀,有人掉悬崖下了”,却借着还未黑完的夜色看见行愿踏着悬崖峭壁如同山羊般踏足、落下,竟然脚踩崖边稳步落下。
永真虽然能从金顶下山,踏雪无痕,可悬崖峭壁他却是不敢的,也没那个能力,站在崖边双腿都有些打颤。
“走吧,已经来不及了,我带你?”
行正看着远去的行愿心中有些焦急,永真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永真一手搭在行正的肩上,一手抓着手机盒,行正带着他从悬崖边跨步而出,两人自由落体,往下落去。
行正脚步轻点,在悬崖边踏步而行,又如蜻蜓点水般不断前行。
心中佛常在,一步一生莲。
悬崖峭壁也好,山高水长也罢,无不可踏足。
可永真却没到行愿和行正这一步,失重的感觉再加上凛冽的寒风,让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单手搭在行正肩上的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掉落崖底粉身碎骨,只好将另一只手伸出环抱住行正的脖颈。
面对永真的异样,行正总不能将他挂在胸前,只好用力调整姿势,将他背在背后。
“呜、呜、呜。”
行正听到身后的永真在哭泣,顿时哭笑不得。
“别怕、别怕,马上就到山下了。”
行正不断的安慰,以为他是怕了。
“我哭不是因为怕。”
永真抽泣着解释。
“那是为了什么?”
行正不解。
“我的手机掉了,我用一年单资买的最先进的智能手机掉下悬崖粉身碎骨了,如今空中犹有掉落的回音。”
“真是空谷绝响,呜呼哀哉。”
听着回音,永真哭的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