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哥哥春风满面地回到家,顾不得喝口水,便向我们宣告:“今天有件大事啦!”
“什么大事?高兴成这样!"嫂嫂倒茶递给他。
哥哥仰头一口气下肚。
“县令后天过寿,邀县乡各级有名的才俊赴宴,瞧瞧,我也在被邀请之列。"他把请帖递给母亲。
“的确是好事。说明县令很欣赏你。"嫂嫂很高兴。
“唉!这年头,诸侯崛起,豪强争霸,各自扩充势力,老百姓都快没活头儿了!县令过寿还要大摆宴席。"我叹道。
“嗬!妹妺志向远大、心系苍生呢!前段时间黄巾流寇窜至乡里,扰乱县治,多亏县令镇压惩治呢!咱这县令不错,为人亲和,邀请我是我的荣耀,我会赴宴的!”
“那我随同哥哥一起前往吧?”
“什么?"仨人都愣住了。
“我扮做你的随从仆人什么的就让我去嘛哥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我不失时机地撒个娇。
“唉,瞎凑热闹!”哥哥摇摇头,默认了。
县令寿辰那天,哥哥穿戴好不整齐!嗬,已经够帅了,还在那儿反复地照鏡子。他瞥了我一眼,立即瞪大了眼晴:"你怎么女扮男装?
“不是说好了我扮做你的仆人吗?怎么啦?不好看?”
“好看ー一是好看!可是一一"
“好啦别可是了。带我去县令的寿宴上吃好吃的去!”
“馋!”
哥哥驾马我坐车ーー唉,这仆人当的!哥哥没少冲我翻白眼。
马车出了村庄,迂过山涧,走上大道。一路上百姓门户紧闭,街市上往来的人也不多。纸坊、陶瓷作坊尚有人车进出,但一点都不热闹。
马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住了。有仆人牵马车到后院而去。我随哥哥进门。
进得门来方觉热闹所在。院里室内,贺寿者络绎不绝,礼盒礼金摆满了屋子,县令乐得眼睛眉毛都奏一起了。
我们向县令祝贺:“祝县令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并呈上礼物。县令频频点头,喜不自胜,夸赞道:“刘公子少年才俊,治才不凡,啊,哈哈,瞧瞧,连这随身仆人都仪容脱俗啊!哈哈"他打量我一番,冲哥哥竖起大拇指。
月上枝头,寿宴伊始。县令县丞,各方豪俊,觥筹交错,酒性甚浓。又有莺歌燕舞助兴,阿谀奉承下酒,酒过三巡,县令道:“这些庸脂俗粉,难以充耳入目。座中才俊甚多,可有人为本县令献艺啊?”
一青年男子上前施礼:“久闻县令大人有千年灵木做成的琴筝,声音妙不可言,可否借在下弹奏一曲?
县令哈哈大笑,立刻命人小心抬来。
青年端坐抚琴,果然琴音清灵悦耳,曲调流转动人。
奏毕,众人鼓掌。为曲,更为琴。
“县令大人,这琴真是千年树木做成的?"我不觉上前细观,要知道我可是古筝迷。
“当然!这是我去年寿宴上得的架好琴,要不是今天这场合,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琴,的确是好琴!但说是千年树木做的,未免太夸张了吧?”
“哦?你这小童,有何高见?”县令惊道。
众人皆看向我。
“兰芝!”哥哥喝道。又转向县令:“县令大人,小童无礼冒犯,请恕罪!"又拿眼瞪我。
“大人,看着筝上年轮,应是几十年左右的树木。不过也算不错了!”
“你怎知道?"众人疑惑不解。
“各位!树同人一样,有年岭,我们那儿的人把树的年齿龄叫年轮,每过一个春秋,树便增一年轮。这筝木上年轮细密,约有几十圈,应是几十年的树木制成。”
“哦?"县令思索了一会儿,“有意思!去!把后院里的树砍两棵过来。"左右立即前去。
“不必砍树。"我可是环保主义者,虽然古代并不怎么有环保问题。“"我刚才在大人院中赏玩,见院中小树,大约有六年了。不知对否?”
“呀!对!对对!正是吾儿六年前所种。真神也!"县令倏地直起身子,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赞赏。
这时县令左右的仆人抬了树木进来,县令赶忙蹲下身子:"一二三四
五六七……十五!啊!真的是十五圈。这是我十五年前种的树!这位小童,真让人刮目相看呐!”
众人都赞赏不已,我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真是舒心畅快哎!应子叶啊应子叶!你以前总是不被肯定和认可,心理扭曲了吧?这就得意了?小心得意忘形啊!
哥哥挠挠头,坐下了。
“小童既有如此学识,可能弹奏雅乐一曲?“县令问道。
“愿为大人献上一曲!今晚春夜花好,月明风清,院内曲水潋滟,愿奏《春江花月夜》一首,祝大人生日快乐!”
弹古筝可是我的强项,《春江花月夜》又是十大名曲之首,此情此景,不弹做甚?
我翩然落座,拨弦试琴,向诸位点头示意,便抬手落弦,且弹且诵: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木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鸡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灵活的变奏,优美的意境,生动的形象,深刻的哲意,抒情的旋律,流畅而富于变化的节奏,或清脆暸亮滚指连重奏,或如鼓声由慢而渐快,或优雅婉转如笙歌,或大鼓滚奏如夕阳泛舟、船鼓齐鸣……长卷山水画徐徐展开,変中不変,同中不同,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此诗此曲,都乃一绝。
寂静。
良久,掌声雷动。
县令急走下来,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此曲绝非凡曲,实乃弦乐啊!能听到这等高妙仙曲,这寿宴真真值了!”
“是呀,前人绝唱亦有,可此等美乐,闻所未闻啊!"席间人们惊叹不已。
呵呵,这就是先人ー一哦不对,这时应当说后人的智慧了!
“小童还会什么曲子?"众人一脸期待,意犹未尽。
“可为大家再奏一曲《梦江南》助兴!”
此曲又不同于前者。江南,在后代人的努力开发下,成为天堂胜景,世外桃源,那里有鱼米之乡,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遍地绮罗,盈耳丝竹。而在江南那一道道迷人的佳丽秀景之中,“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江南女子。那女子清新、清丽、清隽、清纯、灵秀。如镜中花,水中月,一切如梦似幻。
众人抚掌齐叹。
“今日,大饱耳福,不虚此行啊!”
“此人,真乃乐神下凡!”
“敢问小先生",一斯文官吏起身作揖,“"刚才听先生念得好诗,是否小先生所做?”
竟然叫我先生!
“不敢当!春江花月夜是我……老师所做。”先辈诗人皆吾师嘛!
“如此高人,怎从未听说?”
“老师一生淡泊名利,现已故去。”
“那小先生可会作诗?"
“略知一二。“我平时也写诗,但水平离前人名句有多远,就不得而知了。
“那,请先生以月为题,做首诗让我们欣赏。”
我喝口水,清清嗓子ー一瞧刘公子那样,傻愣愣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タ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诗!"好诗!"众人齐赞。
那是!这可是我最崇拜的男词人苏轼的大作,千古经典呢!
“请先生以院中桃花为题作诗,是否可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酒呢?"一人举酒河道。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好!”
“先生,愁情怎抒呢?”一位面容愁苦的老者。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昨夜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诗写得甚好甚妙!只是我大汉未亡,先生怎敢称故国?又怎敢自称君?"老者忧国之愤,溢于言表。
"大汉未亡已衰,宦官外戚交替专权,帝王年幼暗弱,诸侯割据,豪强争势,群雄四起,百姓流离。黄巾之后,天下将三分矣。"我据实说话。
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默不做声。
呃,好吧,我真多嘴。有时候我的实话总是说得不是时候。皇帝听见了非得砍了我不可。
“呵呵,各位莫怪,我刚刚喝了杯酒,酒后胡言,不必当真。”
“先生形貌俊雅,博学多才,实在见所未见。我等佩服,自当先生酒后失言。但先生人虽年轻,却眼观天下,胸怀四方,将来必有大作为啊!敬先生一杯!”
“见笑了。”
那晚回到家里,哥哥对着我坐了快整整一个时辰,半天憋了一句:“不是还没教你诵读诗书的吗?”
那天过后,刘家仆童诗才满贯的美名便四处传扬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