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那一轮红日,渐渐散发出耀眼白光时,尘光师兄收了功,向晨晓走来。晨晓赶紧起身,向师兄施礼,口称见过师兄。
“晨晓师弟回来了,一晃半年不见,修为更见精进。”
晨晓当年被师父捡回紫霞观时,尘光师兄已经接近不惑之年,到了今天,师兄已是踏入古稀,一头白发随风而舞,端端一股飘然出尘的味道。
在晨晓记忆中,他从三岁开始,每天都是这位师兄将他接上山来,教他识字启蒙,或是传授道家功法。在他眼中,师兄尘光不旦是他师兄,更像是一位慈父或是师长。
晨晓在师兄尘光跟前,没有丝毫压力。所以,也没和师兄绕圈子,上前几步拉着师兄坐下,便将昨晚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异事,原原本本讲给了尘光师兄听。
尘光师兄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哦?竟然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青云山上有仙灵,我等修道之人寻的便是这等机缘,只是没想到,这等机缘落在师弟你的身上,看来师父当年曾说师弟将来必是紫霞观大兴之人,今日看来并非师父随口说说而已。”
晨晓当然知道仙去的师父,对他一身给予厚望。但昨晚这件事,同师父他老人家,可扯不上半点关系,他想问的还是昨晚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扯远了,你还是给我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你再帮我起一卦,看看此事到底吉凶如何?”
遇事起卦,占卜吉凶,这份本事晨晓也会。但常言道:医不自医、卦不自卜;大夫不能治自己的病;这懂卦之人,也然也不能卜算自身吉凶。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的浅显道理,说的便是此时。
尘光师兄望了晨晓一眼,右手捋着颌下胡须,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晨晓见师兄开始沉思,以为师兄心里开始卜算,不敢打扰师兄,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着眼,等着。
没过一会儿,师兄眉头渐开,端起桌上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指指晨晓佛珠上挂着的小龟,问道:“这便是那只体内藏有金色流体的小龟?”
“对对对,就是它。”
晨晓赶紧将手串取下来,递给师兄,“昨晚,那团乌云发出的雷电,主要便是针对它。但后来,小龟将流体输入我体内后,我也跟着挨了一下,事后想想这家伙便是罪魁祸首无疑。”
师兄点点头,没有接过佛珠手串,而是让晨晓将手串放在桌上,将小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然后让晨晓将佛珠收起来。
开口前,尘光师兄埋怨了晨晓一句,“你还是改不掉这坏毛病,这佛珠可是通灵之物,能随便让人上手触碰吗?要是让慈云寺圆通掌门师兄知道,少不得又得罚你念经三天。”
埋怨完晨晓,尘光师兄这才接着说到正题,“这只小龟的来历,我稍知道一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该是一只九转玄龟。”尘光师兄轻轻对晨晓说来。
“九转玄龟?那是个什么东东?”
师兄没有为师弟及时讲解什么是九转玄龟,而是话题一转,提起另一件事来。
“山腰那处石壁,师弟回山时可曾去看过?惊蛰那天,山体遭雷电击毁后,我曾同圆通道友一起去过。当日我心里就有疑问,青云山何时有过如此厉害的雷电?能将山体一击两半?此事在我心里一直有些疑惑,但始终又想不明白。只是到了今日,随着师弟的到来,这疑问才终于有了答案。”
晨晓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扯上文昌石壁了?不过想想这小龟就是得自石壁下,师兄这样讲,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果然,晨晓心里刚刚有所触动,尘光师兄便为他细细讲解起来。
“我还是先给师弟你,说说这九转玄龟的事吧。青云山多岩龟,这事山里的所有山民都知道。
漫长岁月里,在众多的岩龟中,自然不乏基因突变,从而产生变异龟种的可能,而龟本身就是一种寿命极长的生灵,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说的就是它。”
“九转玄龟便是这种变异龟体,在它长达万年的寿命中。龟体受天地灵气滋养,身体会渐渐发生一些变化,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每历经一转,它的龟甲上就会出现八卦中的一卦卦象,这卦象除了没有八卦卦名之外,其他的阴阳卦爻全都具有。而这样的一只灵龟,接连九转后,龟壳上更会出现完整的九宫八卦图案。一旦龟壳上九宫图案形成完整,那么这只龟,就达到或是接近能够飞升的境界了。”
接近飞升境界?难道道家秘典中提到的修炼成仙这传说是真的?而且不旦人能够飞升,通灵的兽禽也可以飞升成仙?
内心大惊,这可同他所学的科学知识完全相反,这……这不是封建迷信?当然晨晓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敢明说的,要是他敢明确无误的,向师兄提出这种疑问,那他便是怀疑自己的师门,怀疑道家立教根本。
晨晓赶紧岔开话题,不再说飞升的事,他先搞懂其他事情再说,“师兄,这一转是什么意思?”
“这一转就是一次生命的轮回,九转就是轮回九次。”
“啊?九次轮回?”晨晓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往下该说什么的好。
佛门自古便有轮回一说,慈云寺的圆通师兄,曾为他讲解过。
世间万物,在每一次生命结束后,都将开始下一次新的生命轮回。但新的生命,在开始新的轮回时,是记不住上一辈子,也就是上一次轮回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
华夏古代神话里曾讲述过,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也就是喝忘魂汤,就是将你这一世的经历统统抹灭,苦也罢、甜也好,所有都忘得干干净净,让你从此少些牵挂,来世再从头来过。这就是佛门不修今生,修来世的根本所在。
当然,忘魂这件事也有例外。一些佛门大德高僧,或是奇异的生命体,在他们新的生命中,他们不旦能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而且还能在下一世,也就是新的一次轮回中,找回上一世的记忆或是在上一世未完成的功业,会在新一次轮回中继续完成。
但有一点十分重要,在轮回中,上一世的肉身,是需要舍弃的,轮回只是思想和灵魂的转世,不可能肉身跟着转世。所以,佛家便有视肉身为皮囊的说法。
当然,这些观点只是佛家的理论,与道家的根本有很大不同。佛门专心修炼灵魂,而道家则是肉身与灵魂同时修炼。道家升天,是灵魂和肉身一起飞升,断无舍弃肉身之说。
这九转玄龟,肯定修炼的是道家心法。它历经九世,还能找回上一世的龟体,借着这具肉身,继续修炼,最终一转一卦,连续修炼九世,才成就九宫完整,光是这份毅力,便让人十分敬佩,这玄龟当真厉害得很。
晨晓心里如此想,便如此问。尘光师兄想了半天,最终也解释不完整。这九转玄龟一说,他也是从道家典籍中草草看来,这次也是第一次见到玄龟实体,至于最终这小龟是不是九转玄龟,还在两说之间。
晨晓不再纠结九转玄龟龟体的事,既然师兄曾经认定这小龟便是九转玄龟,那他就认定这迷你小龟就是九转玄龟,有个这个大前提,那昨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便好解释了。
按晨晓内心所想推断,事情的原委应该是这样的。
青云山中一只普通岩龟,千万年来一直隐藏在青云山山体中,得天地灵气滋养,受慈云寺和紫霞观,佛道两派心法熏陶,渐渐开始通灵。历经九转,以它逆天的寿命和修为,达到了飞升的绝顶高度。这一下,玄龟便违背了天地间固有的法则,天地间自然不容许有这样的存在。
今年惊蛰这天,九转玄龟爬出隐藏地,外出透气看市景,没想到它自身独特的气息,立即引来了上天的惩罚。好在它身体细小,又躲藏在山体深处,当日算是躲过了一劫。这便是山体被雷劈,形成文昌石壁的原因。
这只小龟虽说躲过了一劫,但它也知道暴露了行藏,终日躲在石缝里,惶惶不可终日。
恰巧,正逢晨晓倒霉蛋。暑假回山,受小妹的蛊惑,去了一趟文昌石壁。躲在石缝里的小龟,凭借灵敏的嗅觉,察觉晨晓手腕上佛珠,乃是佛门至宝,能驱邪避难。于是,小龟才冒险爬出石缝,一口咬住手串,死活不放,期望能凭借佛珠的法力,让它脱离大难,躲过一劫。
九转玄龟没想到的是,才脱离石壁不到几个时辰,就在当天晚上,上天的惩罚又一次降临。面对上天无尽惩罚,万般无奈之下,九转玄龟为脱离大难,避免灰飞烟灭的下场,只得将辛苦修炼九世的修为,传入晨晓的体内,嫁祸晨晓,期望晨晓能为它抵挡灾祸。而事实貌似又果真如此,当小龟体内金色流体传输一空时,上天对它的惩罚也随即终止,而晨晓这个金色流体的继承者,最终挨了一记。
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晨晓真的是欲哭无泪,自感前途迷茫。他自幼开始的功法练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继续吧,一旦九转玄功功法跟着大进,将玄功亏损弥补回来,那神秘乌云还来不来?来了他又拿什么抵挡?如果就此放弃修炼吧,他想想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我……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是想拜祭一下文昌石壁嘛,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的祸事呢?最为关键的是,说不定哪一天,那团乌云就飞到我头顶,偷偷来上那么一下下,这……我还怎么活呀?
晨晓几乎是哭着问师兄有没有办法破解此事?他才刚满十八岁呀,还有大把年纪要活呀,还有孟婶和小妹要照顾啊,还是一个没开叫的童子鸡呀……
尘光师兄脸上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安慰晨晓道:“师弟不必如此惊慌,师弟遭遇这无妄之灾,并不是因为九转玄龟、单单受师弟佛珠手串的吸引才找上你的,我认定吸引它的是师弟你自身啊。”
晨晓差点跳起来,尘光师兄这话他不爱听,这话怎么讲的,什么叫他自找的呀,难道是因为他长得英俊不凡,人品出众,就把一只小龟给吸引来了?
尘光师兄自然不知道晨晓心里滔天的不忿想法,指着他继续分析道:
“师弟,师父在捡你回山门时,就发觉你左脚脚心生有七颗黑痣,呈北斗七星排列,在道教典籍中,你这叫做脚踏七星,天生的会运功作法;这还不算稀奇,更稀奇的是还有你右手掌心,天生一粒朱砂红痣,这掌心红痣,在佛门里叫做手握霹雳,叫掌心雷,最见不得世间不平妄逆之事,是降魔金刚才有的手段;
你生来便有如此异象,正是仙道下凡,金刚重生再现呀。要不是这样,凭什么紫云寺和紫霞观为了收你为徒,差点打了起来?凭什么一个只会拉屎拉尿的婴儿,就能成为两大掌教的关门弟子?这都是你自己天生异象造成的,这才是吸引九转玄龟的最终原因。”
晨晓被慈云寺和紫霞观收入门下的原因,早年他都听说过。他脚底、手心生有异痣的情况,自己更加知晓。但是,这也能成为替人挡灾的原因?
晨晓想不通,难过得要死。尘光不好再劝,各自有各自的机缘,羡慕不来,也嫉妒不来。
但要尘光眼看着这位师弟,思绪不宁、疑神疑鬼。心下自然还是不忍。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一番多少有些违心的话来。“师弟,不必为此事大为烦恼,就师兄来看,这件事,也不完全都是坏事。”
难得见到一丝曙光,晨晓心里立刻生起了希望,赶紧问道:“师兄,此话怎讲?”
“师弟别急,你想想,九转玄龟辛苦修来的内力为你所得,那得是多大的机缘呀,有了这份内力,道家所有秘传,你都可习练,这可是磕头烧香都换不来的呀。你得了它这么大的好处,没有一点付出,怎说得过去。所以,灾!你肯定得为它挡,但是,只有灾而没有福,只怕是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吧?
我刚刚为你算了两次卦,一卦为“泰”、一卦为“丕”,都有事物正反两面既对立、又统一的意思。所以,从卦象上来讲,昨晚发生的这件事,也算是祸福相依吧。不过今后到底是什么祸,将来又会遇上什么福;到底是祸多,还是福大;卦象里看不出来,这只能是留到以后,你自己慢慢感受。”
师兄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至少还是宽了一下晨晓的心,多多少少今后还有点福可享、还有点盼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晨晓坐在飞升台,望着山下大好河山,心情起起伏伏,很不平静。过了许久,晨晓想起一事,继续问尘光师兄,“师兄,那这只龟我该怎么处理?”
晨晓心有不甘,自问他一直活得好端端的,也从未做过亏心的事,凭什么遭受这无妄之灾?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拜小龟所赐,眼下,他大有违背佛家宗旨,恨不得将小龟一锅给炖了的想法。
“这只龟原本便是一只异种,虽说眼下它修为尽失,但毕竟来历不凡,还是将它从何处得来,便将它归于何处吧。”
晨晓得了师兄指引,坐不住了,还是赶紧把它给还回去吧。将它还回去后,他身边就少了一个祸胎,目标自然要小一些,免得终日将它挂在佛珠上,太过招摇,难免不被上天给察觉。
急急告别尘光师兄,连近在咫尺的慈云寺圆通师兄,都没来得及去见上一面。晨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急奔,急急飘下山去。晃眼间,来到山腰文昌石壁前,也不管是否将小龟的牙齿扯掉,一把狠狠将小龟从佛珠上扯下来,将它扔在地上,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吼道:“祸胎,滚回窝里去吧,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死活不再见。”
九转玄龟在晨晓手指的推搡下,频频回头。每爬出几步,就回头望他一眼,只是小龟见到晨晓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它不敢再近晨晓的身,一步一回头,慢慢扭转龟体,爬回石缝,消失在茫茫青云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