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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找回我自己(2)

蓝色拭去泪水,尽量让自己微笑面对他们,“已经接受了他离去的事实,虽然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便已明白他将永远离我远去,可是,曾有那么一段长长的日子,我仍是想要以另外一种方式去感受他的存在。觉得生活得越是黑暗不堪,他便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我。”

“不要恨他!”秦父刚毅的脸上隐忍着巨大的悲伤。

“嗯……不恨了!我……不能永远这般自私,当知道自己的爱无法将他留住,我就试图用自己的恨去堵截他的死亡之路。我无数次地梦到他,我不想让他就此丢下我。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的话,我想他一定会为我焦灼心疼的,我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

秦易的父母大概是对这种心情深有体会,禁不住地老泪纵横。

“直到今天我终于将他放下,我已明白,我应该让他安然离去,如若生命可以轮回,我更是不应该将他强留在我的梦中。”

秦父叹息道:“你们终究注定了无法圆满,蓝家囡囡,他死前立了遗嘱,给你留了一大笔的财产和房产,你跟我来!”

秦父不顾蓝色的反应,径自上了楼梯。

蓝色也不多想,跟着他上了楼,在二楼的卧室里秦父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他说:“这里有一本存折,还有几处房产的产权证书,他在临死前已经给你做好了过户手续,你只要签字就行了。”

蓝色拆开袋子,一手抚着秦易的亲笔签名,泪水滴下,字迹被晕染,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生命的最后流露出的对自己的难以言说的留恋。

“秦易,你应知,你若离去我又怎会继承你的遗产?我们的孩子也已跟随着你一起去了,我更是不会接受这些东西的。”

蓝色将东西交还给秦父:“叔叔,这是属于你们二老的东西,我不会要的……不要觉得有背他的遗愿,我想他会明白我的。”

蓝色离开秦家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不管秦易的父亲如何坚持,蓝色还是没有收下秦易留给她的东西。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在物质上多么清高的女子,但是她自有自己的坚持,她知道开始和结束的交付过程。不管曾经如何地爱着秦易,当她决定将他放下的时候,自己便选择了一个全新的开始,而他的遗产不应该延续在自己的新生里。

但是,他的父母却是可以成为自己的责任。

秦易的生日在六月初,蓝色买了一束马蹄莲,开车来到墓地。

在墓地,她碰见了程静和他们的女儿。

“蓝色……”

“程静……”

一笑泯恩仇,她们直视镶嵌在墓碑中的那张照片,这个英俊早逝的男人曾是她们用尽生命在爱的男人,她们用热烈残酷的青春交织起一份爱恨情仇,却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负了她们……

她们在秦易的坟前牵手,俱是满脸的泪痕。

“蓝色,原谅我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当年的插足,你们应该会幸福地生活至今,他应该不会早逝的。”

蓝色摇头,“程静,未来的生活总是未知的,如果我真的能预知他的早逝,我定会在年少的时候就阻止自己爱上他,是我,给予了他太多沉重的东西。”

秦易的女儿好奇地盯着她们,弱弱地说道:“妈妈,不要哭了!”

五岁的孩子还无法体会生离死别的疼痛,蓝色蹲下,将这个有着秦易血脉的小人儿拥进怀里,她知道这孩子的人生也将会注定存在某种欠缺。

“囡囡,你要快乐地成长!”

她想起去年自己在秦易病床前流失掉的那个孩子,在他死去的时候,那长在肚子里的小树和长在心口上的大树一并倒下,他们就此离去,没有留下任何回头的迹象。

“阿姨,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蓝色含笑点头,起身面对程静,“我们都好好地生活下去,开始新的生活,将他……”她扭头看墓碑上的人,平静地说着,“将他永远地藏在心里,我想,这应该也是他所希冀的。”

她在他死后的无数个日夜祈祷这只是她所经历的一场噩梦,她愿意就此醒来之后仍能看到他在世俗中生活着。她不会要求他来爱自己,她愿意将这愿望沉淀为内心温暖的坚定,她只想他还能活着。

她们一人各牵孩子的一只手,离开墓园,蓝色送她们母女回到了市区,在车上得知程静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拿回了处于闹市的一家门面,开始经营服装生意,蓝色送她们到店门口,程静邀请她去挑选几件衣服。

蓝色停好车,去参观了程静的服装店,店是刚刚开业的,服装是时下最为流行的韩版潮流服饰。

“去韩国做那道疤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服装供应商,想要开个服装店的想法一直都有。蓝色,其实秦易已经给我和女儿留了不少钱,也够我们衣食无忧了。可是,我已将自己的青春蹉跎殆尽了,在失去爱情的时候我才猛然惊醒,我应该为自己而活,我应该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的,程静,人只有在找到自己的时候才具备爱的资格,才具备了爱的尊严,我们都曾经在茫然的青春中迷失了自己。我想秦易也是如此,他一直如此善良地想要将自己的爱给予圆满,却总是无法取得圆满,他若在离去的时候还觉得对世事有所遗憾,那么,让我们来弥补他的遗憾。”

“好,我们放下过去的所有痛苦,我们试着宽容,理解……将曾经缺失的东西尽量地弥补回来!”

她们在拥抱中分手,蓝色没有选衣服,她承诺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会为自己选上几件漂亮的衣服。

也许,在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她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谁也不曾预料,在未来的某一天,曾为了同一个男人心怀妒恨的两个女人也是可以成为生命中至为重要的朋友。

世事果真无常……

蓝色开车去小情的公司,借了她的车,承诺晚上要请她吃饭。

她们去吃香辣龙虾,是四川人开的小馆子,味道很是正宗地道,桌子摆在路边,有络绎不绝的人和车穿梭而过,扬起尘埃。

蓝色说:“小情,我以前一直觉得李树南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似一直高高在上,他时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和高品位的生活,总觉得他是不会陪我来吃这样的路边摊的。”

小情扯下一个龙虾的钳子,惊奇地看着蓝色,“哈,真是难得,你居然会主动提及他!蓝色,你回来快半个月了,想要了结的心事也差不多了结了,你准备还是让他等?还不打算去见见他吗?”

“我会去见他的,我想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但是又怕见到他的时候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小情,你知道的,站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永远像一个无知懵懂的少年,他的优秀总能映照出我的卑微和不自信。”

“你也知道他是优秀的,蓝色,其实你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你应该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我敢保证,只要你在某天突然想吃这里的特色龙虾了,他一定会很乐意陪着你来这里。”

蓝色微笑,低头想了一会,又对着小情点头。

“蓝色,你爱上他了吗?或者说是,你愿意试着去爱他吗?”

“小情,过往的经历让我明白,爱是不可轻易言说的,我想我从来不懂得如何去爱,只是一味地寻求被爱。这一次,我愿意去走近一个男人,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我想让自己学会如何去爱。如果,他愿意陪我走过余生,我想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他,我爱他!”

“蓝色,你成熟了不少!你是想告诉我,爱不是某一天存在于心间的那一刹的感觉,而是一辈子的交付与责任,如此才显示出爱的沉重,所以,你如此慎重!”

她们相视而笑……心中明白,她们是朋友,是知己!

小情在她们吃完龙虾之后亲自驾车送蓝色去了李树南的咖啡屋。

“小情,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再去找他!”

小情推着她下车,“下去吧,既然已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去见他吧,我想他一直以来都是很辛苦地等着你的!”

蓝色点头下车,小情摇下车窗向她挥手。

“亲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小情的车离开她的视线之后,她才推门而入,不见李树南的身影,也不见一向活跃的李艾出现在自己面前。

服务生对她早已熟识,并且也看出来自己的老板对这美丽的姑娘有着特殊的情愫,他们对她点头微笑,蓝色径自走上二楼。

二楼的办公室亮着灯,蓝色走进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李树南坐在电脑前,电脑还是开启着,凑近一看,电脑显示屏上显示的地址是她的博客。

她坐在李树南的位置上,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那应该是他的女儿。她拿起相框看照片中的女孩,他的女儿如她想象中一般,果真长得非常漂亮,笑容亦是非常灿烂。父母的离异好像并没有造成这美丽的小女孩心灵上的创伤,她想,这应该是李树南给予了女儿一种正确的引导。

她在李树南的办公室等了很久还不见他回来,于是又下楼,服务生微笑着告诉他:“我们李总去海曙区的分店了,可能晚点回来,您不如在楼上再等等他!”

蓝色向她道谢,并没有回到楼上,而是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给她端了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蓝色摇头,让她不用管自己,她独自一人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的夜景。

三江口车水马龙,波光粼粼的江水倒映出这个城市的虚影。蓝色看着水中五光十色的倒影,回忆起走过的路,倏忽之间,觉得那些逝去的年华和远离了自己生命的人其实是以一种别的方式凝固在某一个时空点,人事沧桑亦是有始有终的。

她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感动,她会永远珍藏那一刻。

伸手触及自己的脸,有微凉的泪水,扭头回望看到对面坐着李树南。

一如既往的微笑,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在此刻出现,他伸过手来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眼神温柔且让人动容。

“蓝色,你终于回来了!”他绕过桌子,起身拉起她的手上楼。

蓝色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温暖的掌心紧紧地握着她,他们一路无言地到达二楼。

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李树南蓦然转身,蓝色愕然地望着他,暗淡的灯光照在他立体分明的五官上,鼻梁处的阴影衬着他深情的双眸。

那一刻,蓝色仓皇后退,她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这样幽暗的空间里骤然加快的频率。

他拉住她,俯首而下……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

犹如初夏的雨露沾上娇艳的花蕊,增添无比旖旎的风光,且是温柔多情的。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泪水迅速滑落,觉得辗转千里,半世沧桑皆为幻影……

想起那幅画,以深蓝色的海面为背景,自己身穿黑色风衣,衣角在海风里飞扬,双手斜插在衣兜站在渡轮之上。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身一人站在渡轮之上,行于茫茫的海域中,一路行来,爱恨相交,只为那俗世红尘之中的片刻温暖。

他用双臂抱紧自己,她心里清楚,他所能给予的温暖将不会只是片刻,而自己在觅得这样的温暖之后也将不会只是吝啬收藏,她已经懂得,温暖是要彼此相交的。

“蓝色,我……会一直疼爱你,请你相信我!”

李树南抬起蓝色的脸,蓝色脸上的最后一滴泪水掉入他的掌心,她只是静静地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久久的沉默,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是仿佛早就看见了各自身上存在着巨大空洞如深渊的内心世界,只待彼此投入,便能获得丰盈圆满。

“你愿意么,树南?”

“我愿意,蓝色,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这是属于他们的交谈方式,这是他们彼此投入的开始,她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掌心。

她在温暖中渐趋清醒,获得救赎之后知道要将爱释放,所以,眼睛明亮,波澜无惊,那是内心得到了强大支撑。

这个夏天,爱尔兰风格的庄园内开满紫百合和凤仙花,树叶繁盛,处处停憩着咕咕声不停的鸽子,猫儿慵懒地蜷缩在树底下,三条大狗听到李树南的汽车喇叭声开始兴奋地狂吠。

蓝色下车后首先得讨好它们,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扔给它们,它们对着她摇尾,看来并没有忘记这个在这里入住过的客人。

祖父母听到声音急忙出来相迎,老祖母看到蓝色更是热情兴奋地过来与她拥抱亲吻。

“亲爱的孩子,可把你盼来了,你怎么那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呢?”

蓝色笑着给他们鞠躬,解释道:“对不起,爷爷奶奶,我去了一趟西藏,不久前才刚刚回来!”

说完想起车上还有大量从西藏带来的礼物,李树南帮忙着将东西拿出来,“你们继续聊天,我负责拿东西就是了!”

祖父母大笑,他们拉着蓝色进屋,果然将李树南一人留在后院当搬运工。

“蓝色,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比去年健康多了,也漂亮多了!”

客厅厚厚的地毯已被撤去,冬天里温暖的色调被轻柔明亮的布艺软饰所取代,客厅的角落摆着大小不一的绿色盆景,新换上的窗帘是白底碎花的。落地长窗前摆着藤艺沙发,茶几上摆放着紫砂茶具,爱尔兰的田园风和传统的中国式家具融为一体是这个家的特色。

“这是艾为你准备的,蓝色。”

老祖母手指那些新换上的软饰布艺,祖父则坐在一张藤艺沙发上为她们煮水泡茶,面带微笑,听她们说话。

“她听说你要来,所以早早地将这个家重新打扮了一下。”

祖母拉着蓝色的手,蓝色内心感动,觉得这是一件异常幸福的事情,是命运给予自己的恩惠。这样的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拥有的。她心里亦是清楚,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已把自己当做亲人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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