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之前，有穆萨的经典，做世人的准绳和恩惠。这是一本阿拉伯文的经典，能证实以前的天经，以便它警告不义的人们，并做行善者的佳音。
———节选自《古兰经》
八妞临近晌午时分来到 第四巷的春红书寓门前。这是一座在祥符城里随处可见的三进院落，黑色院门外的拴马石上坐着一个在做针线活的老太婆，浑身干瘪瘪的。白天的第四巷很安静，街上走动的人很少，大多书寓的姑娘儿们经过一夜的接客还在熟睡。
八妞正要去推院门，坐在拴马石上干瘪瘪的老太太问道：“你找谁呀？”
八妞：“找大咪咪。”干瘪瘪的老太婆打量着八妞：“你是她啥人啊？”八妞：“客人。”
老太婆：“客人？”
八妞：“打听恁多弄个啥，大咪咪在不在吧？”老太婆：“俺就是大咪咪。”八妞的眼瞪得牛蛋一样大：“啥？你，你就是大咪咪？”老太婆：“咋？不像？”
八妞难以置信地把眼光落在了老太婆干瘪瘪的胸上。
老太婆：“别瞅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了，早个三十多年，你打听打听，喜欢来这条街上玩的男人冇人不知我大咪咪的。”
八妞自嘲道：“眼望儿就我自己知了。”
老太婆：“你是八妞吧？”
八妞不耐烦地：“艾三叫我来的，快说，他在哪儿？”老太婆朝街两旁瞅了瞅，压低声音说：“跟我来吧。”八妞跟着干瘪老太婆走进春红书寓，绕过影壁墙走到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屋门前轻轻拍了拍门。
“谁呀？”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人来了。”干瘪老太婆转身对八妞小声说道，“三十年前，这院里我是头牌，眼望儿啥都不说了，谁的咪咪都比我的大。”
干瘪老太婆走了好大一会儿，一个白胖娘儿们才嘴里打着哈欠把屋门打开，从八妞眼前扭着腰出了门。
八妞进到屋里，见艾三半躺在床上抽大烟。
艾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八妞：“胆子不小，三哥，就不怕我拿你去换钱？”
艾三：“要换钱早就换了，别瞅你还穿着一身狗皮，西川不是傻孙，八成也知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八妞：“管他个丈人。咋着，找我啥事儿？”艾三把烟枪伸了过去：“给，老弟，先吸一袋。”八妞把烟枪拨到一边，往床边一坐，说道：“怪会找地儿啊，有吃，有吸，还有日。”
艾三：“兄弟，哥哥可不是为逛窑子才进城来的，哥哥我是肩负着党国使命来找你的。”
八妞：“肩负党国使命？找我？”
艾三：“对呀，不是为了找你我能冒恁大的风险来这儿吗？”
八妞：“你肩负党国使命，我又不跟恁是一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是给我送银子来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吧。”
艾三：“啊，啊，是这样，老弟你听我给你批讲①。目前事态是这样的，卖尻孙们快顶不住了，前不久国军发动了冬季作战攻势，卖尻孙们已经明白，依靠武力拿下咱中国是冇门的事了。你猜咋着？”
八妞斜楞个眼：“咋着？”艾三：“卖尻孙们想求和。”八妞：“求和？真的？”
艾三：“缺你我是孬孙。眼望儿卖尻孙们的政府正在和咱国民政府进行谈判，他们不想再跟咱打了。”
八妞：“不打不打呗，好事啊。”
艾三：“冇那么简单，上层的事儿复杂着呢。”
八妞：“你也别说那么复杂，你就说说来找我弄啥吧。”
艾三：“老弟是爽快人，咱就长话短说。哥哥这次冒死进城，还是为了封家那些冇来及带走的玩意儿。封先生眼望儿去到重庆了，也不知跟重庆方面是说了点啥，重庆方面又一个电报打过来，说啥也得想法儿把卖尻孙们从封家抄走的物件想法儿再弄回 来，听说是蒋委员长发的话，特别是那些报纸。妥，这苦差事又落到哥哥我头上了。”
八妞：“听你这个话音，是想让我伸这个头？”
艾三：“老弟，你知不知，眼望儿你的名字连蒋委员长都知道。”
八妞：“别，别戳死猫上树，蒋委员长发话让蒋委员长来弄。我冇这个能耐。”
艾三：“老弟，你别不识抬举啊。”
八妞：“识这个抬举又能咋着，我冇那个本事，识抬举也冇用！”
艾三：“老弟，我跟你明说了吧，这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哥哥我是奉命行事。卖尻孙们一旦卷铺盖滚蛋，国军一回祥符城，你就是功臣，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干，蒋委员长能跟你拉倒？”
八妞不吭气了，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一把从艾三手里夺过烟枪，狠狠地说道：“给我找一个娘儿们！”
艾三：“找俩！”
八妞在春红书寓又吸，又喝，又日，一气儿玩到掌灯时分才离开了 第四巷。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咋样才能把封家那些被查抄的物件给弄出来。那些物件就在沙家院子里搁着，日本人像狗看骨头一样看守着，想下手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八妞刚走进寺门南口，一只手就在他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西川。
西川：“八妞君，我一下午都在找你。”八妞：“我，我去泡澡了。”西川用鼻子在八妞身上闻了闻：“胭脂的味道。”八妞嬉皮笑脸：“顺便找了个娘儿们。”
西川：“找女人我不反对，可不能耽误大日本皇军的公务。”
八妞：“啥公务，说呗。”
西川：“大日本皇军要在祥符城里举办一场斗鸡比赛。”
八妞：“我知，你要跟沙老二分公母。”
西川：“知道为什么要举办这场斗鸡比赛吗？”
八妞：“你不是说缺银子嘛，想赌一把。”
西川：“大日本皇军能占领中国大片土地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银子，皇军不缺银子。”
八妞：“那因为啥？”
西川：“皇军不想打仗了，但是，皇军占领你们的城市又不能让你们的民众信服。那好，皇军就按你们的玩法来和你们玩，首先要玩的就是斗鸡，然后再玩你们引以为骄傲的一切玩意儿。无论在战场上还是玩场上，大日本皇军都会让你们和你们这座城市俯首称臣！”
八妞：“我知你啥意思。说吧，给我派啥活儿？”
西川：“盯住沙老二和他的那只鸡。”
八妞：“沙老二冇鸡，盯啥？”
西川：“他正在找鸡。”
沙二哥开始找鸡了。尔瑟、乌德、盘善、马老六、白凤山……寺门这帮弟儿们全部加入了找鸡的行列，就连尚社头也出动了。从南关到北关，从宋门到西门，他们恨不得把祥符城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一只让沙二哥满意的鸡。
尔瑟：“拉倒吧，找不着好鸡就别跟日本人斗，省得毁了一世英名。”
盘善：“就是，兵荒马乱的，喂鸡的人越来越少，弄个不中的鸡去斗，多丢份儿啊。”
白凤山：“西川是有备而来，他的目的不是斗鸡，是斗人，别上这个当。再说，祥符眼望儿闹鸡荒，根本就找不着好鸡。”
马老六：“这明摆着是西川个卖尻孙给咱下的套，凤山说得对，别上这个当。”
乌德：“不是咱怕，确实找不着好鸡，别斗了，二哥，你说。”沙二哥：“既然接了这张战表，就一定要斗！”寺门跟儿几个弟儿们都知沙二哥这个劲，他就像个斗鸡。冇法儿，大家接着找鸡。
这天早上，众人正聚集 在尔瑟的汤锅前喝汤的时候，白凤山手里晃着鸟笼子走了过来。
白凤山：“老二，夜隔我去了一趟三教堂，一个叫孬蛋的货有只两岁左右大的鸡，我看中了，就不知上不上你的眼。”
沙二哥：“啥鸡？”白凤山：“祥符鸡。”沙二哥：“啥价？”
白凤山：“不便宜。你还是去瞅瞅再说。”
沙二哥转向乌德：“你先去瞅瞅，中，你就和他谈价钱，不中去球。”
乌德喝罢汤就和白凤山奔三教堂去了，进了孬蛋家的院子一瞅，乌德的眼睛就有点发直。
乌德：“能让我抱抱吗？”
鸡主孬蛋：“搭眼一瞅就知是不是好鸡，抱啥抱。”
白凤山：“又不是个娘儿们，抱抱有啥，还能抱窜喽。”
孬蛋：“抱吧抱吧，不是你凤山老哥哥来，玉皇大帝他也不能抱！”
乌德下手将那只鸡抱了起来，用手一摸，心中暗喜。这只祥符鸡体型魁梧，健壮结实，匀称紧凑，筋肉和健肌肉强壮发达，尤其是它的骨骼发达，骨质致密粗硬，一摸就知道是一只强悍善斗的家伙。乌德又伸手摸了摸鸡头，一摸更是暗赞不已，颈高高昂起，颈、胸、胫几乎成一条直线。冠为红色，冠、髯、耳垂不发达。再瞅其他部 位更是喜欢人，眼大锐气，喙粗短、坚硬呈楔形、尖端微弯而锐利，颈粗长灵活，腿强劲有力，爪粗大、坚硬锋利。全身羽毛稀薄，短而紧贴体表，并富光泽，羽色多样，以黑色羽居多，翼羽拍打十分有力……
乌德：“啥价？”孬蛋比出五个指头。乌德：“五块大洋？”
孬蛋：“五块大洋你连个爪子都买不去。”
乌德：“啥？啥意思？五十块大洋？”
孬蛋：“一分价钱一分货，想买就别缠嘴，我从不还价。”白凤山：“你也太狠了点吧。大差不差，给你十块大洋！”孬蛋从乌德手中接过那只鸡，然后走过去把院门打开：“请吧，二位，找十块大洋的鸡去！”
白凤山：“急啥，再商量商量嘛。”
孬蛋：“想跟谁商量去跟谁商量，我这儿冇商量！”
乌德和白凤山被孬蛋撵出了院门。他俩回到寺门跟众人一说，把大家给气得不行。
盘善：“给脸不要脸的货！去抢他个赖孙！”
马老六：“敲明亮响，硬吃他！”
尔瑟：“对！亮字亮面！就十块大洋！”
乌德：“那货，茅厕坑里的石头，也只有这个法儿了。”沙二哥一直冇吭气，思索着。众人知，沙二哥还冇拿定主意。白凤山：“要不，我还有个法儿。”
众人齐声问：“啥法儿？”
白凤山：“偷他个丈人！”
注：
①批讲：指点、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