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你必定勉力工作，直到会见你的主，你将看到自己的劳绩。至于用右手接过功过簿者将受简易的稽核，而兴高采烈地返于他的家属。
———节选自《古兰经》
那个上茅厕的日本兵可能是解大手蹲的时间长，让沙二哥等得翘急①，等那个日本兵从茅厕出来回 到屋里之后，沙二哥才蹑手蹑脚溜出了自家院子，他是翻墙头出去的，因为院门口有老日站岗。
沙二哥沿着街边朝北口一路小跑而去，当他来到封家院门口的时候，艾三正和封先生吃力地把几大麻包物件往粪车里装。
沙二哥：“三哥，我来了。”
艾三：“咋弄的，才来，快，来搭把手！”
沙二哥二话没说压封先生手里接过麻包，一只手就把恁大的一个麻包放进了大粪车里。
封先生：“还是老二中。”沙二哥一边拎起另一个麻包，一边小声问艾三：“三哥，城外有接应吧？”艾三：“拉车的是咱内线，他只要把车拉到西南城坡就万事大吉了，游击队有一个班在城墙上候着。”
沙二哥：“咱不用跟着去吧？”
艾三：“粪车一走，各回 各家，各见各妈，既进城了，哥哥我还得去 第四巷遛一趟。”
沙二哥：“拉倒吧，三哥，也不分个时候。”
艾三：“分啥时候，好不容易进一趟城，上面吃饱，下面也得吃饱，你说是不是，二弟。”
封先生不满地小声说道：“就这，国军要能打胜仗，我就把姓改喽，跟蒋委员长一个姓。”
艾三：“中了，够恁老的了，要不是蒋委员长发话，我才不来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儿。”
沙二哥又把一个大麻包装进了粪车，说道：“别打嘴仗，赶紧吧。”
拉车人催促着：“别装了，差不多了。”封先生：“不中，再装点，还有恁多包呢。”拉车人：“再装就拉不动了，赶紧走吧！”
艾三瞅了瞅还有好几大麻包冇装上，说道：“那就别装了，赶紧走。”
封先生哀求道：“求求恁，再多装几包吧，留给老日可惜了！”艾三：“不能再装了，得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身边不远的胡同口传出八妞的声音：“恁当然走不了！”艾三和拉车人伸手从腰里拔枪已经晚了，四个日本兵连同八妞的五把枪已经对准了他们。
八妞用枪指着艾三：“沙老二，还不给介绍一下，这位好汉是谁呀？”沙二哥与艾三互看了一眼，没说话，一旁的封先生浑身上下在筛糠。八妞：“说话呀，哑巴了！”
沙二哥：“八妞，你要是个爷们，让他们走，天大的事我来扛。”
八妞：“沙老二，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卖牛肉的嘛，别逞英雄，你扛得住吗？还是让咱一起扛吧！”
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八妞突然调转枪口对着身旁的日本兵开了枪，在四个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两个已经被八妞打倒，当另外两个调转枪口的时候，艾三和拉车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出了枪，同时朝两个日本兵开火，那两个日本兵也倒在了地上。
封先生和沙二哥已经惊叹得说不出话来。
“砰！砰！”寺门南口响起了三八大盖的枪声。小婉跑了过来：“南口的老日来了！”八妞冲着众人：“快窜！恁快窜啊！”
沙二哥：“你……”
八妞笑道：“沙老二，你个傻孙！”说完冲着艾三指了指自己腿，“我下不了手，快，朝这捋一枪，要不我不好交差，快呀！”
艾三：“弟儿们，对不住了，有情后补。”
“砰！”艾三抬手一枪捋在八妞的大腿上后，拉着车带着人仓皇逃离。
八妞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哭大骂起来：“哎哟，疼死我了！卖尻孙们，我日恁八辈先人！哎哟！疼死我了……”
艾三一转脸瞅见拉车人弃车就跑，喝道：“车不能撂下！”
拉车人：“要命还是要车！”
艾三抬枪指着拉车人：“你敢不要车我一枪打死你！”
拉车人不得不驾上车辕，在艾三、沙二哥、封先生、小婉的一同助推下拉起车一块儿跑了。
沙二哥一边推着车跑一边问：“车还能拉到西南城坡吗？”
艾三：“人能出城就不错，车怕是出不去了。”
封先生：“那这车东西咋办？”艾三：“找个地儿先藏起来。”封先生：“藏到哪儿啊？”
艾三边跑边想，说道：“拉到延庆观去，那里的道长是我的朋友，延庆观的座下面有个地室，先藏到那里，只要能保住这几包，也算是给蒋委员长有个交代。”
封先生带着哭腔：“家里还有恁多东西，可惜了……”艾三：“中了，爷们，能拉出几件就不孬了。”封先生边跑边抹起眼泪：“恁多东西都冇了，我还活个啥劲啊……”小婉：“东西要紧还是命要紧，能逃出来就已经是万幸！”
艾三领着一行人不顾一切地在空荡荡的背街里奔跑着，凭着对祥符城的熟悉穿街越巷，他们离寺门越来越远。
实在是无力奔跑的封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着：“恁，恁跑吧，我，我不中了，再，再跑，我就得跑死……”
艾三：“跑死也得跑，让老日抓住也是个死！”封先生：“你，死就死吧，我实在冇力跑了……”沙二哥停住脚步，不由分说将封先生背起就跑，封先生在沙二哥的背上说道：“咋就跟做梦一样啊，家说冇就冇了……”
沙二哥一边跑一边说：“别说家，国还说冇就冇了呢，卖尻孙，只撂倒四个，应该多撂倒几个！”
封先生：“老二，我是冇法了，不跑不中了，你咋办呀？”
艾三在一旁：“老二冇事，四个卖尻孙都被打死了，只要八妞嘴严，谁也不知，一会儿老二在城里转一圈，还回寺门去，绝对冇人知，捉奸还得捉双呢，谁瞅见老二里通国军了？”
封先生：“谁瞅见？八妞瞅见了。”
艾三：“八妞还杀老日呢，他能说？吓死他。”
沙二哥：“恁说，这八妞到底是咋想的？他突然来这么一手，我咋回 不过神来哩。”
封先生：“就是，我咋也吃不透劲呢。”
艾三：“这个好解释，祥符人谁愿意当汉奸？八妞这一手可立下大功了，救了咱几条命啊！”
封先生：“这几包东西藏在延庆观，你的功可冇了，蒋委员长让你办的事你冇办成，回去等着挨板子吧。”
艾三：“少说风凉话，要不是我，你爷们命和这几包东西一样也保不住。”
封先生：“那也是八妞的功劳，记不到你头上啊。”
艾三：“谁说记不到我头上，不是我抢先一步，恁老这会儿正被绑在沙家院子里挨皮鞭哩。”
沙二哥：“别磨嘴了，逃出来就算命大，今个要是逃不出来咋办？”
艾三：“二弟，你还是想想回去以后咋办，要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好，不能有漏洞，要经得起日本人查才中。”
沙二哥：“临出门的时候我跟汴玲交代了，如果有人问，就说我去乡里了，扫街萍妞供的牛不够量，下乡里去找牛了。”
艾三：“这是个理由，可我还是对那个八妞不放心，万一老日严刑逼供他架不住，把你招了出去，咋办？”
沙二哥：“不会吧？”
封先生：“我觉着也不会，他又不是傻孙，四个老日他打死了俩。”
艾三：“日本人可不是傻孙，不好哄。”沙二哥：“冇事儿，苗头不对，我不会窜嘛。”封先生：“你窜了，恁妈和汴玲咋办？”
沙二哥：“我想着不会恁严重吧，八妞既然敢这样做，他肯定也想好后路了吧。”
艾三：“但愿如此吧……”
再说寺门。西川是在睡梦之中被枪声惊醒的，当他率领宪兵们赶到封家院门前的时候，八妞还在那儿不停嘴地号骂着，由于失血过多，骂声已经渐落。西川指挥部下用担架把八妞和四个日本兵的尸体一起抬走，临抬走之前他走到八妞的担架前，看了看八妞腿上的伤势，又看了看那些冇来及拉走的几个大麻包。
西川：“这些东西是他们留下的？”
八妞：“是冇来及拉走的。”西川：“拉走了多少？”八妞：“我不知，有一车吧。”西川：“一车是多少？”
八妞：“我哪知啊，我的腿吔，疼死我了……”
西川微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先去疗伤吧，不管怎么说，你是为皇军负伤，银子分文不少。”
西川领着手下跨进了封家的院子，他用冷峻的目光把封家院子扫了一遍之后，自嘲地说：“跑掉个艾家，又跑掉个封家，接下来还有谁家会跑掉？”
日本兵在搜查封家的时候发现了防空洞。
防空洞的发现一下子给西川打了一针强心针，当西川钻进防空洞面对那么多古玩字画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兴奋。他打开那幅吴道子的山水立轴，一边欣赏一边大声说道：“给土肥原长官发报，大功告成！”
或许就是因为找到了那些日本人垂涎欲滴的中国宝贝，西川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毕竟死了四个日本士兵，这是他无法容忍的。西川是什么人，他的出身可不得了，他毕业于名将辈出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与阿部信行、真琦甚三艾、本庄繁、松井石根、荒木贞夫等人为校友；在他的校友中还有中国的学长：蔡锷、蒋百里、孙传芳、阎锡山、何应钦、汤恩伯、朱绍良、程潜等人。也就是说，没有一般二般的本领是成不了名校毕业生的，他受到土肥原贤二的器重也就顺理成章。
八妞被抬到医院包扎治疗完刚躺在病床上，西川就走进了病房。
西川微笑依旧地站在病床旁问候道：“八妞君，怎么样啊？你们支那人的枪法不准，如果是我们大日本皇军，这一枪不应该是在你的腿上，应该在你的胸膛上。”
八妞：“你啥意思？我弄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是吧？不想让我当良民是吧？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老天爷还想留下我当良民，这一枪才捋到我的腿上。”
西川：“说得好。可你是良民吗？”
八妞：“我当然是良民，我要不是良民能为恁卖命？”
西川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一把抓住八妞受伤的大腿伤口上，疼得八妞嗷嗷直叫唤：“哎哟哟哟哟，卖尻孙，下毒手啊，你，撒手，快撒手……”
西川的手没有撒开，依旧面带微笑：“说吧，八妞君，把真相说出来，不然的话，我一刀砍下你这条腿！”
八妞：“疼死我了！卖尻孙吔，给恁这些卖尻孙干活差点丢了命还不落好啊……”
西川：“你说是不说？”
八妞：“你要我说啥啊？疼死我了……”西川：“那我就砍下你这条腿！”就在西川抽出了指挥刀的当口，一个日本兵走进病房在西川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之后，西川的脸上顿时笑容绽放，他把抽出的指挥刀送回了刀鞘。疼痛中的八妞不解地注视着西川。西川用平日那种和气的口吻对八妞说道：“八妞君，用不着你说了，你就是愿意说我也不愿意信，知道为什么吗？”
八妞眨巴着眼睛：“为，为啥？”
西川：“我们被击中的四名士兵中有一个没有死，真主把他给我留下了。”
八妞睁大眼睛：“啥？活了？”
西川：“没想到吧，我说你们支那人的枪法有问题吧。”
西川的话如同晴空霹雳，八妞傻了，他咋就不明白会有一个日本兵没被打死，他记得他几乎是零距离开的枪，千真万确是打在胸膛上的，咋就会活了呢？是不是日本人有诈？
日本人没有诈，确实四名日本士兵中有一名被救活了。只要活下来一名，这对八妞和沙二哥意味着啥，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八妞欲哭无泪，而已经把艾三、封先生等人送到西南城坡的沙二哥，也正走在返回寺门的路上……
注：
①翘急：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