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大汗地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柴许喘着粗气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墙壁，右手扶着昏涨的额头，混沌的脑海开始从逐渐清晰到变成茫然失措。
“我这是……睡了很久吗？”
记忆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是昨晚睡到现在，还是睡了一天，亦或者是睡了更长的时间。
小时候的记忆倒还能回想地比较完整，可近期的记忆却变得非常模糊，昨天、前天、大前天、乃至近些天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清晰地想起来。
心里总有种“睡了很久”、或是“昏昏沉沉了很久”的感觉。
“还是想不起来，先起来看看吧。”
室温适宜，不用多穿衣，他悉悉索索地下了床，推开卧室门走到外面的客厅。
自己的名字叫柴许，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取名字叫柴汧汧。
据父母说，姐姐是在他们外面办事时无意间发现然而捡来领养的。
当时的天气很冷，姐姐她还是婴儿，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可以用来御寒的衣物，就这样孤零零地被人扔在外面街边的垃圾桶旁。
听附近的路人似笑非笑地说，她已经被放在那里很久了，起码有好几个小时，在这样的天气里到现在还没被冻死真是个奇迹。
真是过分，简直就是人渣……无论是姐姐的爸爸妈妈，还是你们。
当时听完姐姐的来历，柴许马上就产生了那时自己的父母一样的情绪，对于这些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一个婴儿在外面受冻，嘴里说着带有玩味之意的“没被冻死真是可奇迹”的路人，心里充满了怒火。
姐姐……
回想到这些，柴许放眼在客厅里看了一遍，没有人在这里。
“是还没有起来吗？”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从外面的天色来看，马上判断出现在应该还是早晨的时段。
姐姐的房间……没记错的话，她就睡在自己的隔壁，在自己上完初一之前，她一直都是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后面因为妈妈说这个年龄还睡在一起有些不像话的关系，两个人就分开来住了。
记忆中，姐姐对自己很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如亲姐弟。
“唔……”柴许抚了一下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也没有头晕头疼的迹象。
潜意识在告诉他，这是自己最为熟知的常识，不容置疑、且忘掉任何东西也绝不可能忘掉的东西。
可……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有种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写了篇狗屁不通的作文，等过了好多年有意地翻找到，看个几行字才想起个大概的感觉。
是自己睡的太久了吗？
直到这时，柴许终于感觉到了胯间的鼓胀感，是自己想上厕所了。
走入卫生间，卫生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的一样没有太多变化，心里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就是发现不了。
在马桶里放完水，柴许走到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双手冲洗的同时还顺便洗了把脸。
视线无意地上移，水龙头上方有张贴在墙壁上的镜子，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然后愣住。
镜子中的自己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
变丑了，肤色有种许久没晒太阳、类似营养不良或是熬了好几个通宵，看起来很没精神的青白色。
头发看起来好久没去剪，前面的头发早已过眉，总是会很烦人地遮住自己的眼睛，后面的头发也过了衣领，耳侧的头发则长的覆盖住了耳朵，稍动几下就有些发痒。
整个人体型比自己印象中的自己更高一点，更胖一些，也更成熟一些……单用文字说明说不太清楚，但总之对自己来说变化很大就是。
“我这到底是睡了多久……”
他疑惑地自问着，但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
走出卫生间，他走向自己卧室旁的另外一扇门，现在这个时间爸爸妈妈应该是已经出去工作了吧，也不知道姐姐还在不在家里。
嘎————
房门推开，声音很轻微，只是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但凡清醒的人都能轻易地听到这房门推开的声音。
“谁？！”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柴许看向声音来源之处，他再一次愣住了。
那是他的姐姐，从小品学兼优，犹如核能电灯泡般散发着优秀的光亮，人生当中跳了三次级，小学读完三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初一读完就跳到了初三，当时也不知惊掉了多少同班同学的下巴。
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无论是成绩还是外貌，她的光芒总是能盖住绝大多数的人。
自己四年级时，刚刚明白男女之间的差别，对漂亮可爱诱人的女生，他开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隐晦而不知其具体意义的感觉，可由于姐姐的光亮完美地盖住了班级中所有女生的荧光，理所当然地、意料之中地，他的脑海里也对自己姐姐有了一种奇妙的情绪。
明明大部分同学都还是没长开的年龄，可自己的姐姐却意外地长的非常诱人犯罪，甚至连自己的爸爸都有时会开个“自己要是晚生个十几年该多好”的玩笑。
那时的自己还经常和姐姐一块洗澡，虽然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每次洗澡的时候，衣服每每脱完，自己的身体总是意外地诚实boki，鼻血什么的也经常会流出来，弄得自己很是尴尬……
那时候就已经能让无数路人频频窥视的姐姐，现在……更加漂亮了，精致如精灵的脸蛋，柔顺微卷的长发，略带点惊喜、犹如水鹿般的大眼睛，即使现在身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家居服，也足以令柴许口干舌燥。
“姐…姐姐。”他嘴里发干地叫着，喉咙堵噎，仿佛一名被老师叫起来要当着全班的面单独朗诵课文的学生，又像是一名想对自己心爱的女生告白却又不敢的男孩。
不明白，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反应究竟是为何。
“小许，你终于醒了。”
见到是柴许站在门口，原是一脸戒备之色的柴汧汧瞬间变成了亲切甘甜的微笑，心里好似在抑制着什么，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轻轻与他相拥。
他长高了，以前的他要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现在自己反而比他矮了……柴汧汧的心里如此想到。
“你昏迷的这一年里真是让我好担心，还好你终于醒了过来。”
闻着从柴汧汧衣服上飘来的淡淡幽香，柴许没来得及享受就流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我睡了一年！？”
“嗯……整整一年多。”抱着柴许，她温声问候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吧？爸爸妈妈的去世你心里不要一直耿耿于怀，放好心态，生活会变得好起来的。”
“……爸爸、妈妈去世了？！！！！”
相较于刚才纯粹的震惊，这一次就不只是震惊了，她的这几句话就像一道闪电，把柴许记忆中某一片黑暗的部分照了个透亮。
对啊，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死在了下午回家的路上，到底怎么死的他不知道，姐姐在得到来自警察局的传讯后，马上就告诉他。
当时的他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场面经历，也没有亲眼见到父母的尸体。
不知道事情经过，仅仅只是一个爸爸妈妈已经死掉了的消息，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两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成年人会就这样说没就没。
他听不进姐姐的劝，像个疯子似的在街上乱跑，不，也不能说是乱跑，自己跑的方向是爸爸妈妈平时工作的地方的方向，情绪接近崩溃的他有着最后一点的理智。
也许是太过着急没有看路，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他记得自己当时跑着跑着就被一辆从拐角处侧面冲出的轿车撞飞，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没想到再次醒来竟是在一年后。
“你忘了吗？”
“睡了太久忘了，又马上想起来了。”柴许脸上出现了一抹悲哀，“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这么久时间过去了，警察那里应该有消息了吧？”
柴汧汧沉默了一会，语录缓慢似带点歉意道：“不……警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们对这桩案子没有一点头绪，查了两天就当作了悬案处理。”
“监控没有拍到吗？”
“……没有。”她抿了下粉红色的嘴唇，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生硬地转移开话题：“对了，你现在饿不饿啊，平常的时候我都是让医生给你挂葡萄糖和别的东西的，听那些医生说你如果苏醒的话就最好吃点易消化的东西……毕竟你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过了。”
“我不饿。”心情这么差，怎么可能吃的下去东西。
“那好吧……”柴汧汧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走到房间里放置的一个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了几套样式新潮的男式衣服，用很正常的语调说道：“既然不想吃东西的话不如去洗个澡吧，平常的时候都是我用毛巾帮你简单擦洗一下，好久没有像样的洗个澡过了。”
“哦………嗯？”
柴许没多想地先是“哦”了一声，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人若宕机地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绯红色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难怪这一年躺下来身上没有异味，原来是她帮自己擦身体……
他的愣住让柴汧汧奇怪了起来：“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去洗澡了。”他轻声支吾着，胸口的心跳有些加速，随便拿了一套衣服走出房间。
卫生间里，柴许脱完衣服用喷头开始洗澡，不好的心情因为热水的冲洗使身体本能放松了暂时缓和了不少。
“难怪刚才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向洗漱台上，那里只有两个人份的洗漱用具，以前这里会放着满满当当的牙刷牙杯和毛巾的，现在少了一半，虽然能放的地方并不多，可看起来仍有点觉得空荡荡的心凉。
但过去都过去了，再怎么缅怀也没有用……沉痛的悲哀也仅只来的那么一瞬，这么点时间过去，再加上热水使身体的本能放松，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就淡了许多许多。
是时间的力量冲刷了自己的记忆，还是人体激素分泌导致的自然而然地心情调节？似乎两者都有。
“呼………”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姐姐说的很对，生活终究是要继续过下去的，纵然最亲的父母不幸逝世，但自己也还有最后的亲人：姐姐……
就算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的心情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吧？自己昏迷的这一年里，她一定很担心吧……
罢了，眼下是让生活重回正规。导致父母死亡的原因，在自己有能力之后再去调查也不迟……毕竟，再迟也迟不到哪里去了。
滴答滴答……
关闭喷头的开关，几滴流出的水滴滴落在地砸碎成细碎、更小的水珠。
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头发也擦了个大概，不至于往下滴水的程度。穿上柴汧汧给自己买的衣服，柴许意外地发现尺寸非常合适，穿起来不大不小刚刚好。
“……是试过了吗？还是量过了尺寸？”
不太清楚，不过无所谓了，只能说自己的姐姐太厉害了，无论什么事，她似乎都能做的很好。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在记忆里，她就没有犯过任何的错误导致被爸爸妈妈骂，闯祸的好像从来只有自己……不过，自己闯祸了，姐姐会陪着自己一起受罚就是。
从卫生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插上吹风机的插头，按下开关开始吹头发。
在吹干头发的时间里，柴许心里默默思索着自己过去的记忆。
他想起来，在父母出事前，自己是一名才刚读上高一两个月左右的高中生，一年过去了，本来按照正常情况，自己现在应该是就读高二了才对……
“自己应该算是退学了吧……就算没退学，还是得在高一重读……”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和姐姐的经济来源都是靠爸爸妈妈，现在爸爸妈妈不幸去世了，那钱……
自己的家只能算是个小康家庭，虽然每个月妈妈都会攒起来一些钱，但四个人的开销还是蛮大的，所以攒起来的钱估计也不会太多。
自己昏迷的这一年里，也不知道银行卡上积攒的钱还剩下的多少。
姐姐读书这么厉害，若是银行卡上的钱不多，自己就干脆不再读书，出去打工好了。自己也再怎么荒废学业，也不能耽误了她的前程。
呼呼呼————咔哒~
关掉吹风机，稍稍整理一下头发，柴许刚一转身，发现自己的姐姐柴汧汧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姐姐？”他的心，再次开始加速跳动。
“嗯，没被我吓一跳吧？”柴汧汧笑了笑，简单的笑容却好似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
“阿……没有，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被吓到。”他强作镇定着，刻意装出平静的样子，说：“姐姐，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你是在担心我们会缺钱用吗？放心啦，够用的，你不用担心用钱的问题。”
柴汧汧微笑着说：“既然你已经醒了，到时候我会帮你重报一下高中的，上个高中的钱我们还是出的起的。”
“不是出不出的起的问题，我现在就想知道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你能告诉我吗？”见她拐着弯绕开还有多少钱的话题，柴许马上就有点急了。
“……嗯，好吧……”柴汧汧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告诉你，卡里还有两百多万。”
“这么多？妈妈有攒这么多钱吗？”
她说：“当然有，你忘了吗？妈妈曾经说过以后要给我们买一套新房子的，所以这些年她和爸爸一直在努力地攒钱，打算争取等我们长大了，一口气直接买下一套房。”
“这样啊……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
柴许仔细想了想，发觉以前妈妈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等以后你和汧汧两个人长大了，有工作有能力照顾自己了，我就和你爸爸买下一套房给你当你和你姐姐的婚房————’
没错，记忆里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都希望这个完美无瑕的姐姐能与自己永远在一起，亲上加亲，而不是泼出去的水，难以复收。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姐姐听完妈妈的话，也是甜甜地笑了起来，很是干脆与认真地说：“谢谢爸爸妈妈，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小许的~”
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大人估计也都是当作笑话听，现在再提起来，姐姐她还会当真吗？还是说，心里拒绝而不好意思开口呢……
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明明是在思考银行卡上是否真的有这么一笔钱，为什么会想到姐姐愿不愿意嫁给自己这个问题上去？
“想起来了吧？”这时，柴汧汧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嗯……嗯，是想起来了，但我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无论是银行卡上的钱，还是自己心里对这一段回忆是否会成真的期待……
“哈哈，不可思议很正常的哦，我当时看到银行卡上的余额也是吓了一跳呢！”
“姐姐也吓了一跳是吗……”柴许干笑了一下，有点不敢看她的脸，微微移开视线问道：“姐姐，你现在是在读书还是找了工作的呀？”
“为了方便照顾你，我退学了。”
“啊？！”
“不用这么惊讶，工作我也有找过，不过最后我把心思放在了炒股上，可能是我还算有点天赋吧，虽然钱挣的不算很多，但刚好够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开销。”她轻松地微笑着：“妈妈银行卡上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
“一分都没有动过？”
“嗯，毕竟那可是……买房子的钱。”
“……”真是难以想象……柴许没忍住主动抱住了她，“辛苦你了，姐姐。”
“不幸苦，我可是一点苦都没吃过啊，有什么好辛苦的呢……”
没有推开也没有拒绝，她仍温暖地微笑着，一如当初说要好好照顾弟弟的自已一样温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