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市的夏天,六点半天已大亮。然而喝了老荫茶睡不着觉的宫墨楠则在客厅沙发上睁着眼躺了一整夜。
世界观遭受到颠覆,他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用一整夜的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重塑世界观!
这是宫墨楠在为自己夜里喝老荫茶导致失眠这一失误而找的理由。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正在揉脸的宫墨楠就像是打了鸡血,立即坐起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瞪去。
感受到朝他横飞而来的眼刀,孔城愣了愣,看向印堂发青的宫墨楠抽了抽嘴角:“喂……就算我曾经有那个心想刨你家祖坟,我也没那个胆。你一大清早就瞪着我,这样容易上火。我煮雪梨银耳桃胶羹给你去去火。”
害怕再被印堂发青的宫墨楠继续瞪下去就会做噩梦,孔城避开宫墨楠可怕的目光,打着哈欠朝着厨房走去。
熬了一宿的夜,趁着时间尚早,他有必要熬一锅雪梨银耳桃胶羹,不仅清热去火,还能美容养颜。
厨房内响起锅碗瓢盆的轻响声,宫墨楠没有料到从二楼下来的人竟然会是孔城。
等等……
宫墨楠眼中的杀气立即变成震惊。
二楼上一共就五间房,除了爷爷所住的主卧,他和夏凉的房间,便只剩一间书房和杂物间。昨天他半夜的时候,还跑去房间给手机充上电。那时因为手机快没电,他特意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是凌晨三点,然而他的房间内却是空无一人。
很明显,孔城并没有在他房中过夜。
至于爷爷的房间,房门则是锁着的。
就像孔城之前说,他曾经有那个心想跑他家祖坟,却没那个胆。
吃火锅的时候,每次他提到爷爷,孔城的表情就会变得敬畏,所以宫墨楠用脚趾头也能够想得出来孔城之货胆没肥,脑子没有坏,他不敢暴露破坏门锁进入爷爷的房间。
而剩下的书房,里面没有床。杂物间,更是连半个人都躺不下。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昨晚孔城是在夏凉房中过夜的!
“好重的口味!”
就像是发现另一个地球,浑身被八卦气息所包围的宫墨楠双眼一亮,他蓦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也顾不着穿拖鞋,直接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厨房。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风春风。一壶浊酒喜相……”
“孔城你昨天晚上是在夏凉房间里过的夜?!”
孔城悠悠的歌声被宫墨楠给打断。
孔城一抬头就看到宫墨楠嘴边挂着一抹不可描述的坏笑。他的主人好歹是名震古今的孔明,宫墨楠脑回路出现堵塞,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每天早上起来必唱的歌被宫墨楠所打断,心情有那么一丢丢不舒爽的孔城耸了耸肩:“事实胜于雄辩。”
他的确一整晚都是在夏凉房间里,但夏凉却消失了一整晚。早上游戏进行维护的时候,他以为夏凉是在客厅。结果躺在客厅里的人竟然是宫墨楠。
所以夏凉她……到底去了哪里?
孔城微眯的桃花眼中闪过划过一抹疑惑的光芒,他顺手就将味精当做白糖倒进为宫墨楠准备的豆浆里。
与此同时,蜀市十八梯附近的一家小面店内,夏凉坐在桌前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的目光在看到突然进入小面店的男人时,突然一面。
“老板,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不加蒜。”男人的声音就像是封存多年的红酒,磁性醉人。
接下来顾司用他常年拿手术刀的手挪开夏凉桌前那碗已经冷掉的牛肉面。
穿着一身银色修身西装的顾司出现在装修简陋的小面店内相当违和。但他脸上却没有因为这份违和而流露出丝毫不满,事实上他很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但只有夏凉才会蠢到相信他约她每次在这里见面是因为方便,而不是因为……
“孔城预言的能力仅限制在三个小时之内。”
思绪被夏凉的声音所打断,顾司深邃的眼并没有因为夏凉的话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只要有孔城在就以为着你找到了白峰。”
顾司说着将小面店老板端来的两碗牛肉面加了醋,捕捉到夏凉的眉头微微一皱,顾司解释说:“杀菌。”
顾司说完将没放香菜的牛肉面推倒夏凉面前,不等夏凉开口,他又说:“老规矩,吃完再说。”
她已经整整死去十年的时间,被宫老爷子“复活”之后,其实她已经不需要再吃东西。但她总当自己还活着,将生前的习惯全部保留了下来。只是在顾司面前,她却不想再继续装下去。
在正常人眼中,她是再正常不过的十七岁少女。可在顾司眼中,她却是一具无头女尸。
夏凉唇边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大概是因为顾司的职业,所以就算是面对一具无头女尸,他也能够淡定地吃下牛肉面。
老规矩,她不吃面,顾司就不会告诉她,有关他所调查到的消息。
就在夏凉抬手去拿放筷子的时候,有温热带有剥茧的指腹划过她的微凉的手背。夏凉抬头看到顾司微勾的唇角突然一僵,心中发闷的她就像是触碰到滚油,她立即收回手,低头掩盖自己眼中闪过的伤痛。
“不好意思。”夏凉声音低低的说,视线中却出现顾司修长的手已经他所递来的筷子。
和顾司一起吃面,夏凉吃面的速度会变得异常的快。因为顾司有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炎眼,看得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事物。
夏凉觉得自己是赤果果的暴露在顾司面前,然而她却根本看不透顾司。
坐在夏凉对面的顾司吃面的速度并不慢,但比起夏凉的慌张,顾司却吃得异常优雅。在他人看来,他好似在高档餐厅吃牛排,而不是在装修简陋的小面店里吃牛肉面。
顾司配合着夏凉吃面的速度,在夏凉吃完最后一口面的时候,他也刚好吃完放下筷子。
“夏凉,当初的确是我父亲将你的尸体运去宫老爷子那里的。”看到夏凉唇边沾有面汤,顾司拿出他口袋里的手帕递到夏凉面前,补了一句说:“新的。”
意思是他没用过。
看到夏凉望着他递到跟前的手帕发愣,顾司虽然在笑,然而磁性的声音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寒意。
“待会我还有一台手术,没时间陪你发呆。”
原本想要客气拒绝的夏凉在听到顾司的话后,硬着头皮接过顾司递来的手帕:“谢谢。”
顾司的父亲顾岩柯曾经是一名法医助理。当初夏凉的案子,顾岩柯也曾参与司法调查。十年前,她的案子没破,尸体不可能离开司法部门。可最后宫老爷子却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令人将她的尸体转移来扇冢,并用她所未知的办法将她“复活”。
为了不让人认出她就是十年前已经死去的夏凉。现在的她因为能够随心所欲改变自己样貌,夏凉将自己的五官做了调整。但这对顾司来说却丝毫不起作用。
避开顾司看着她的目光,夏凉慌忙拿着手帕低头擦嘴。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夏凉就像是一只小白兔,忐忑无措的模样。自从一年前,夏凉主动找上他开始,他就开始帮夏凉查找有关她当年死去的相关消息。
顾司记得一年前的傍晚,医院外正在下骤雨,汹涌的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走廊上有着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从他身边经过。
那时顾司刚做完一台接近8个小时的脑手术,从手术间里出来。
“脑部内科主治医生顾司,今年29岁,智商140,初中时连跳两级,读高二时,因为一份裂脑研究的报告而破格被哥本哈根医学系所录取。你在25岁时就已经博士毕业,后来因你父亲去世,你回国后就一直留在西南医院脑内科工作至今。大家都认为你顾司是医学奇才,却不知道你奇才之处是因为拥有一双能够看到异象的炎眼。据我收集来的信息显示,你小时候总会跑来这家医院花园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在别人看来,你不过是坐在长椅上发呆,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听到声音,顾司脚步一顿,抬头朝着过道尽头看去。
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同时也映出穿着一条浅绿色长裙,长相清秀的夏凉。
看到顾司愣愣地看着她,夏凉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她转头指了指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就算每天面对人脑,相信顾医生看到我也会不舒服。”
顾司在看到夏凉的第一反应,的确如夏凉所说,他有些不舒服。
在顾司眼中,站在走廊尽头的不是长相清秀的少女,而是一具血肉模糊,身体的各个部位勉强拼接在一起的无头女尸。
因为眼前的画面让顾司觉得不舒服,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拥有能够看到异象的炎眼,但却没有人知道除此之外,他能够收起炎眼的功能。
更确切来说,日常生活,他几乎不会用炎眼。不然他现在大概不会是脑部内科医生,而是精神心理科的病患。
刚才是因为做手术,他开启了炎眼功能,有助他能够看到大脑内常人所看不到的现象。从手术时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关闭炎眼的功能就看到夏凉。
这无头女尸既然已经调查过他,看来是因为他的炎眼而来。
顾司将他修长的双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里,他微眯着眼,磁性的声音变得冷森:“我的职业是脑科医生,不是灵媒。”
顾司切换成正常的视角,却在看到夏凉脖颈上的两颗黑痣时,眼中的冷傲一怔。
他一直想要找到人就和这无头女尸一样脖颈处有一颗直径约5毫米的红痣以及另一颗在一条直线上略小一些大概直径3毫米的红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吸血鬼给狠狠咬了一口。
顾司清楚地记得他要找的人过去也跟眼前的无头女尸一样,喜欢穿一条浅绿色的长裙……
“你叫什么名字?”
夏凉很是不解,前一秒钟还冷脸对她,恨不得直接用眼刀将她给处理。现在竟然问她的名字……
夏凉会找顾司并不是因为顾司有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炎眼,而是因为顾司的父亲。
顾司的父亲生前曾经是经手过她尸体的法医助理,当年为她处理尸体的法医在她遇害半年后因为一场车祸不幸身亡,顾司的父亲也在三年前去世。她现在唯一能够下手的地方就是从顾司这里查起。
“夏凉。”
“夏凉?”似乎陷入回忆顾司的声音变得柔了几分,他深邃的眼紧锁在夏凉身上,继续问道:“你找我的目的?”
顾司言简意赅的问,夏凉言简意赅地回答:“帮我查出我的死因。”
顾司的唇角再次微勾:“夏凉,你确定我会答应你?”
“不确定。”
那时夏凉诚实地回答,据她所知,顾司并没有迫切想要达成的事情。他在学术上的研究有着他自己的节奏,并没有急于求成。而在生活上,单身的顾司很自律,不沉迷美色,不贪恋钱财,说得更贴一些,顾司除了工作和休息之外,连女朋友都没有。
所以她要顾司百分之百答应她的要求,她连入手点都没有。
看到夏凉眼中真诚流露出的忐忑,顾司紧了紧他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
自从他回国以后,他试图想要找那个人,却根本无从找起。
“很好。”顾司突然开口说,然而迈开脚与夏凉擦肩而过,朝着夏凉身边的电梯走去。透过金属表面的电梯门所反射出来的画面,顾司转身抬手直接紧握住夏凉朝着他后脑勺劈来的手。
“以你的力道还有速度,脑部受到撞击后,我大概会因此昏迷近三个小时。你是打算绑架我?”
顾司虽然在笑,然而眼中却全无笑意。
夏凉没有料到顾司竟然能够遏制住她的攻击。
在来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准备,如果顾司不答应的话,她就硬来。
只是夏凉没有想到,生活两点一线的顾司竟然深藏不露。不等她继续发起攻击,顾司已经遏制住她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摁在电梯门上。
后背因为撞击电梯门而一声巨响。
双手被顾司束缚,夏凉的膝盖也被顾司用腿抵住,无法动弹。
男人的气息迎面而来,夏凉猛地抬头,她乌黑的眼中倒映出顾司精致冷峻的脸庞。
并没有男人靠她如此近过,顾司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望着顾司就像黑夜一样深邃的眼,夏凉内心竟腾起一丝不知所措。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夏凉抿了抿唇:“你想怎么样?”
眼前夏凉的反应和他第一次遇到那个人时如出一辙。
真的会是她吗?
凝望着夏凉乌黑清澈的眼,顾司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如果真的是她,当初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掩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顾司冷冷地笑着问道:“难道不应该是你想要怎样?”
“既然我现在落在你的手上,具有主动权的人自然是在你而不是在我。”偷袭不成,反而被顾司逮住,夏凉只能认输,不过她不会放弃顾司这个寻找真相的切入点。
仿佛看穿夏凉心里在想什么,顾司继续笑着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打算继续缠着我?”
近在咫尺的夏凉想也不想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诚实地说:“这九年来我一直在找自己的死因。你的父亲顾岩柯生前作为法医助理,协助法医处理过我的尸体。我想从你这里找到有关我当年死去的相关信息。”
“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九年?”顾司深邃的眼闪过一抹震惊。
眼前的夏凉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如果说夏凉真的是在九年前遭害的话,那恰巧是他出国的那年。
夏凉并不知道顾司能够收起炎眼的功能。她认定自己在顾司眼中是一具无头女尸的模样。既然是无头女尸,顾司自然看不出她的容貌,并以此来推断出她死去时的年龄。
一丝苦涩从夏凉眼中闪过:“九年前,在歌乐山疯人院附近的废弃工厂内发生了一起密室碎尸案,很不幸我就是当时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