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儿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这些超乎现实的事件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甚至还发生在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地球人”身上?
“列夫叔叔,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和赫伯特原本都来自米纳斯星球?”
“快别这么叫我,你们都称呼我列夫就行了,这次我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你们都带回米纳斯星球。其实你们仔细想想,自己和同龄的朋友,或是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除此之外,只有来自米纳斯星球的人,才可以看见镜面石的颜色。
赫伯特想起不久前与卡洛儿共同进入了那可怕又神秘的梦境,还有会发光的垂杨柳、能自在翱翔在天际的梦。
他们的思想甚至比同龄小孩都成熟许多,加上蒂芬妮阿姨无法看见属于他的蓝绿色镜面石的颜色。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难道都暗藏了他们并非地球人的玄机?
卡洛儿也回想自己从小就经常“幻想”一些动植物在跟她说话或窃窃私语,她把这些幻想归类为自己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就连卡洛儿自己也不敢相信,也从不忍直视这个问题。
她不愿被冠上精神衰弱的罪名,所以宁愿不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深埋在心底的一级秘密。
“卡洛儿,赫伯特,请你们原谅我。独立日那天卡洛儿看见的白色猫头鹰,已经向你们预示了赫伯特的死亡,可是我必须阻止你们改变命运。我奉命把赫伯特带回米纳斯星球,如果你还有肉身,必定会增加你各方面的顾虑。唯有抛开那皮囊的束缚,你才能心无旁骛地专心应战。”列夫在心里暗自向他们致歉,为了米纳斯星球和地球上的和平,他唯有出此下策。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错,这些都预示了你们的‘天赋’,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米纳斯星球才是原来属于你们的‘家’。”
“赫伯特,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你的亲生父母是何方神圣吗?到了米纳斯星球,有人会把事件的经过巨细靡遗地告诉你。”
“地球与米纳斯星球的虫洞需要经过地球的十年才渐渐打开,这期间只维持六个月,如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会负责保护你和卡洛儿回到米纳斯星球。更何况你的家人还在那里等你。”
“我的家人,他们就在米纳斯星球?原来他们都是米纳斯星球的人,所以这些年才无法来找我吗?”赫伯特眨了眨含着泪光的眼,紧锁着眉头望着列夫。
“要不是必须等待连接米纳斯星球与地球的虫洞打开,或许你们不必两地分隔那么多年。”
卡洛儿一直在思考列夫的话,一边喃喃自语:“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那家人该怎么办?如果我就这么消失了,他们一定会焦虑成疾的。”
为此,卡洛儿犹豫了,虽然能再与赫伯特见面一直是她最大的心愿,但是要她突然离开亲人,蓦然挥别这个她生活了十载的地球和家人,她还是会感到恋恋不舍的。
“实不相瞒,米纳斯星球表面看起来和平富足,但其实暗藏着许多政权危机。我们需要可以信任的人加入,以协助化解这场危机。”
“这不仅是危机,更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战争,到那时候就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必须牺牲,星际之间将不再和平。若战争一直延续下去,说不定下一个十年,地球将会沦为下一个战场。”
“地球将会沦为下一个战场?!”赫伯特与卡洛儿异口同声,神情严肃,无法想象这个孕育万物的美丽星球将因为战火而被彻底摧毁。
卡洛儿在心底暗自权衡轻重,若是不随列夫和赫伯特返回米纳斯星球,那赫伯特在米纳斯星球必须孤军作战,很可能会孤立无援,万万不行!
赫伯特为了拯救同学们的性命而牺牲了自己,这是无私的大爱;
卡洛儿内心翻腾着,如今为了自己对家人的小爱而举棋不定,甚至有可能会殃及地球所有生物的性命,孰轻孰重,已经在天秤那一端有了答案。
列夫知道卡洛儿内心的顾虑,就在她天人交战时切断了她的思绪。
“卡洛儿,你不必那么忧心,在你回到米纳斯星球的这段期间,我会委派来自米纳斯星球的机器人代替你陪伴在家人身边。”
列夫说完,随即从裤袋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机器人,从机器人后方按下启动器,那机器人瞬间从拇指般大小增至一般人的高度,再按下其肩上的开关,机器人的双眼立即打开,开始发出蓝色的光束照射着卡洛儿,并从头到脚开始复制卡洛儿的身形。
接着这个原本头部呈罐头形状,四肢好似保龄球瓶的蓝色机器人握着卡洛儿的手,示意她从床上站起身来。
机器人在与卡洛儿面对面站立时将原来稍高的高度降低以配合卡洛儿的身高,脸上的轮廓与肤色也逐渐变成她的模样,甚至连雀斑也刻画得惟妙惟肖。
卡洛儿的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全身,她在心里琢磨着,这样一个“她”代替“自己”陪伴在亲人身边,她也不算与他们脱节了,至少心里也不会感到如此惆怅。
这时机器人突然开口了,声音有点类似导航器所发出的人声,有点规范,也有点距离感。
“卡洛儿,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来自米纳斯星球的雅哲,编号三三四九二一零五。”说着便把手伸了出来,她也把手凑了过去,触摸到它的手,当下只觉充满冰凉凉的金属感。
不须几秒,即感觉它手掌的温度变成了她手心的温度。她感到既新奇又兴奋,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向来自外星的机器人介绍自己。“雅哲你好,我是卡洛儿.格林。”
“卡洛儿,我现在需要你把双手借给我,我必须复制你的手指纹,你同意吗?”雅哲的声音已经变成她的声音,很显然在听见卡洛儿的声音后,已经重新“调适”了自己。
“雅哲,我同意这么做。”卡洛儿伸出双手,雅哲将双手叠在她手上,亮出了类似复印机的红光。不一会儿它摊开双手,指纹已经复制完成。
“档案储存完毕,请你准备声控同意让雅哲代替卡洛儿.格林生活在地球,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有了你的允许,我将随时播放所有你想要观赏的录影,只要输入查询日期或时间,雅哲能记录或播放地球时间两百年的片段。”
“我卡洛儿.格林愿意由雅哲代替我生活在地球。”
“请选择雅哲生活在地球的最长期限。”
“我今年十岁,就让雅哲最长的存活期限为一百年吧。”
“档案储存完毕,谢谢你,很高兴能为你服务,这是我的荣幸。”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真的能够随时播放地球上的片段吗?”
列夫随即接话:“理论上是这样的,但由于地球距离米纳斯星球实在过于遥远,画面或许不是即时的,也可能会受到一些干扰,因为我是米纳斯星球独立后第一个派来造访地球的人,所以这个功能还有待验证。”
列夫伸手拔出了隐藏在雅哲头皮底下的一个细小晶片,开口道:“我必须将这段录影带回米纳斯,交给女王陛下,作为一个凭证。所有关于卡洛儿的资料我也已经输入雅哲的资料库中,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列夫,我们到达米纳斯星球以后必须马上觐见女王陛下吗?那我与卡洛儿会是米纳斯星球的永久居民吗?”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你们本来就属于米纳斯星球的一份子。”
列夫拿着一件簇新的红白花案连身裙,嘱咐卡洛儿尽快换上,“医护人员将在十分钟后抵达这个病房。”
卡洛儿在洗手间换好了连身裙,对着镜子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她即将离开地球,奔向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挑战了吗?
虫洞每十年才会打开,那距离下次回到地球已经是十年后的世界?
卡洛儿若有所思地步出淋浴间。
“嗒嗒嗒……”一阵脚步声从远至近,眼看下一秒就要朝卡洛儿的病房走近。
卡洛儿一时间不知怎么反应,下一秒门遽然被推开了。
护士小姐径自朝雅哲的方向走去,在测量了它的体温,作了记录以后又把门关上了,丝毫不察他们三人的存在。
“列夫,为什么那护士小姐丝毫没有察觉我们的存在呢?
卡洛儿害怕护士小姐会发现有几个行为怪异的人,过了探病时间仍滞留在病房内。
“因为我对她进行了催眠,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嗅吸到这里的空气开始,她就会告诉自己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列夫自信满满地露齿而笑,卡洛儿此刻终于深刻体会他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在米纳斯星球,所有人都会拥有等着被开发的潜能。我们还有专门的学校栽培与发掘不同潜能的人,也就是你们地球人所谓的‘超能力’学校。”
“你们以后也必须在透过一些测试后逐渐发掘自己的潜能,然后学习掌握和运用,在米纳斯星球,我们称之为‘天赋’。”
赫伯特和卡洛儿表情一致,同时目瞪口呆,没有人曾想过这些电影情节有一天会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前往米纳斯星球了。”
“列夫,我想回家看一看,哪怕只是远远地观望就好。”赫伯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一想到十年的别离,就让他想起爷爷曾教过他的一首苏轼的词—《江城子》。完整的词名他倒忘了,可是词的内容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赫伯特的处境确实比卡洛儿更为可怜,对她而言,至少尚有个为期十年的盼念;可是对他而言,却是永久的死别,相对而言她的生离,已经是万幸之至了。
“我担心十年后的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也我想在出发之前先到家里去看看我的家人。”
列夫从路旁随意开走一台车,载着他们前往地球的最后一站。
下了车,只见卡洛儿的家人都坐在电视机前观赏着节目,所幸稚龄的弟弟还未懂事,时笑时哭地分散了威廉及蒂芬妮的注意力,让气氛不至于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
到了赫伯特的家,虽然灯火通明,陈爷爷、奶奶和陈爱莎刚刚吃过晚饭,正在收拾碗盘,平静的氛围仍掩饰不了笼罩在陈家的愁云惨雾。回想昔日他总是在吃过晚饭后吵着要爷爷给他讲故事,或背诵诗词歌赋。
“大玩具”远远地朝他们的方向发出嚎叫。它的吠声略为低沉,乍听之下还带着悲鸣,它望着赫伯特,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赫伯特向来平静温润的双眸仿佛被潮水浸湿了,他轻轻地朝家人挥了挥手,卡洛儿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他们此刻要挥别的不止是昨天,而是未来无数个在地球上的日子。
赫伯特默默地凝视着家人,心里暗暗期许十年后或许能够再回返地球。十年,对变幻莫测的人生来说能有几个?更何况是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他们三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地坐上了车,为了离别而沉默,为了不舍而沉默,为了未知而沉默。
在一片沉默声中,列夫把车开到了波士顿港。下车后向远处眺望,这海港停泊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点点渔火把漆黑海面映照得如天上的繁星,黄橙橙地闪烁着醉人的火点。
海面又像镜面般反射着高楼大厦的万紫千红,赫伯特却在心里默默倒数着离开的时间。
他不舍地用眼睛捕捉着许许多多美丽的夜景,他爱波士顿,这个既古老又繁华的城市,在米纳斯星球上会否看得见如此迷人的风景?
只盼那里的美景更多,此刻他也只能默读这种欲走还留的心情,或许“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但他仍然会觉得“茶是故乡浓”。
“赫伯特,只要你专注与你的镜面石沟通,希望身体由虚变实,卡洛儿就能触碰到你的手了。”
“因为我马上就要带着你们飞过海面,到海中央高空的虫洞里面去了。不过首先你们必须闭上眼睛,你们初次尝试飞行,心里难免会产生莫大的恐惧。”
赫伯特与卡洛儿同时点头,倏忽之间双脚已经悬空,闭上眼睛的他们只能感觉彼此都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虽然还是夏天,夜晚的海风还是冷飕飕的。流过耳际的风“呼呼”地作响,赫伯特忍不住微微睁开双眼,地面上的景物已经离他们十分遥远,此刻就是飞机正往下俯冲准备着陆所看到的景象。
赫伯特一时间有些恍神,卡洛儿显然也曾偷偷睁眼俯视而禁不住打了寒颤,三人同时在高空转圈盘旋,所幸紧握着手才又将平衡点拉了回来。
“你们小心,我们就快要到了。”三人就在高速飞行的刹那减缓了速度,然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列夫此时道:“现在你们可以放心睁开眼睛了。”
赫伯特睁开眼只见眼前黑漆漆一片,抬头望着夜空只见无数繁星闪闪,低头看着底下才发觉原来他们已停驻在茫茫大海上方。
置身在这寂静无声,杳无人烟的苍茫大海上,全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令人莞尔的是脚下那不平静的波浪,就像是有人在不断滚动着黑色的布匹,遥控着巨型的黑色布幕,十指操纵着牵线木偶。
而身为木偶就只能配合着演出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等待着无法预期的掌声,以及谢幕收场直到曲终人散。
卡洛儿摇了摇赫伯特的手,使他从刚刚的思绪里抽神。不知为何,那一刹那他有着踏上未知旅途的一丝踌躇,但下一刻他又马上提醒自己必须暂时和过去挥别,以迎向属于他第二人生的崭新挑战。
赫伯特小心翼翼地把属于地球的回忆放入心里的时光胶囊,等待十年后再回到地球郑重地揭开尘封了十年的时光胶囊,并但愿这瓶回忆佳酿愈久,就愈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