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就如记忆一般犹新,可是时间却已回到了地球的十年之前。
“爱莎,放学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吧!”一个头发微卷的金发男孩凑了过去,热切的口吻就像他身上穿的黄色T恤一般鲜艳明快。
“不了,班杰明,抱歉,我今天有事。”陈爱莎别过了眼,尽力扯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班杰明的脸上犹如挨了一记闷棍,但还是努力撑着一张有风度的笑脸。
“嗯,没关系,改天再约。”
陈爱莎一面收拾着东西,长长的眼睫毛却总是在抬起又垂下地剪辑着奥斯维德的一举一动。她努力地调整着速度,一面等待着与奥斯维德一同离开讲堂的机会。
班上的人都陆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陈爱莎与奥斯维德独处在偌大的讲堂内。
陈爱莎瞥见奥斯维德正全神贯注地望着笔记型电脑的荧幕,内心有些焦躁,再这么收拾下去,她恐怕就要开始拿起抹布来擦拭桌椅了。突然间,陈爱莎惊觉自己怎么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呢?她眼眸子一转,讲堂内顿时一片漆黑。
“不会吧?发生了什么事?是停电了吗?”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逻辑,陈爱莎发现只要是先发制人者,被怀疑的几率就相对较小。
“难道真的停电了?你别怕,我到外面去检查看看。”奥斯维德这才仿佛从电脑世界里被抽离了。
“等一下,先利用我的手机来照明吧!”陈爱莎笑脸盈盈地走向奥斯维德,一时不察脚下仍有两个阶梯,顿时摔得个四脚朝天。向来擅于飞行的她,似乎还不太擅长利用双脚行走。
“你没事吧?你还好吗?”奥斯维德赶紧上前扶起陈爱莎,此时手机的灯光正好熄灭了,讲堂再次变成一个小黑箱,伸手不见五指。
“我的头发!”一把女声叫嚷着。
“我的眼镜!”一把男生呼喊着。
“咯噔!”讲堂顿时一片灯火通明,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叔叔打开了灯正要开始打扫,瞥见这个场景又旁若无人的退了出去。
两人不免忍俊不禁:“扑哧!你刚刚为什么要抓我的头发?”
“对不起,我正想要扶你起来,可是眼前一片漆黑,我只好凭感觉把你扶起来,没有想到你的头发就在手上。我真的是无意的,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是在质问你,我也把你的眼镜弄掉了,我帮你找找看。”
奥斯维德扶着陈爱莎站好,她这才发现他的眼镜刚刚一直都被自己坐着,如今已经断成两截。
陈爱莎双手捧着奥斯维德惨遭泰山压顶而断裂的眼镜:“现在轮到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奥斯维德伸手接过眼镜:“看来你最好的道歉方式,就是暂时做我的眼镜。”
爱莎浅浅一笑,一切正合她的意:“没问题!”
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向外走去,漫步在高大红砖墙中带着古朴典雅的建筑物旁,二月的积雪薄薄地铺在路上,大树光秃秃地等待着春天为他们戴上帽子。陈爱莎把双手插在冬装口袋里有意无意地看着奥斯维德,似乎在想着如何打破沉默。
“其实你不戴眼镜还蛮好看的,你拥有一双浅褐色的深邃眼睛,刚刚上课时都没注意到呢!”
“我习惯戴着眼镜,若我不戴上眼镜,你们肯定更没有心思上课了。”奥斯维德望了陈爱莎一眼继续道:“开玩笑的!你是班上唯一的华裔女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天文学有兴趣?”
陈爱莎望着奥斯维德,调皮地眨了眨眼:“我住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从小到大我都对宇宙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所以我立志要就读与天文学有关的课程,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个答案倒是挺特别的,我很赞同就读自己喜欢的课程,来满足好奇心这个说法。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你说住在很特别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奥斯维德小心翼翼地漫步在雪地上,或许因为少了眼镜所带给他的安全感,也可能是少了这副冰冷的透明外墙,此时的他少了平时的那份笃定与自信,多了不常见到的豪爽与不羁。
陈爱莎笑开了怀:“这个地方你也很熟的,时机到了,我自然而然会告诉你。现在轮到我好奇地问你,为何会对天文学有兴趣?”
奥斯维德敛起了笑意正色道:“我父亲也是个天文学家,我从小在他耳濡目染之下,对天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地球孕育了人类,可以说是人类的母亲;宇宙浩瀚无边无际,同样也应该孕育了许多不同的生物,我自小就幻想有一天能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分享彼此星球的特别之处。”
“我相信目前有许多我们还未知的生物,同样存在于这个浩瀚的宇宙空间里,可是人类往往自以为是万物之灵,而肆意残害其他生命,或破坏和滥用资源。其实许多人正蠢蠢欲动地策划勘探其他星球,计划着有一天发现这些星球之后,就移民到那些星球上。”
“到时候被遗留下来的人类,肯定是经济条件不允许的,而将地球啃噬干净,并且弃之不顾的人类一定也不会善待其他星球。因此我有个心愿,我希望在那些人还没有找到其他人类可居住的星球之前,由我率先发现,以避免悲剧重演。”
陈爱莎在听到这一番义正辞严后神色凝重,迟疑了半晌,还是支支吾吾地发出了内心的疑问:“那,你为什么,要和团队研究关于米纳斯星球的事?”
奥斯维德突然停下了脚步,诧异地望着陈爱莎。
“我没有告诉你们我所发现的那颗星球的名字,刚刚给你们参考的也只是米纳斯星球的黑白照片,你怎么会知道我正在研究关于米纳斯星球的事?”
“不瞒你说,是你的团队把资料泄露给我知道的,你多次拒绝与他们合作,他们就找上我并威胁我,希望利用我是天文学系大学生的身份接近你,以窃取米纳斯星球的重要资料。”
“但我其实并不希望这么做,所以才会告诉你实情,我冒着生命的危险,希望跟你站在同一阵线。现在我想听听你心里真正的想法。”经过陈爱莎的初步了解,奥斯维德为了米纳斯星球的事,已经与团队闹翻。她顺着情势的铺排和发展,把拟好的谎言照搬,目的是想挖掘奥斯维德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奥斯维德仰望着天空无奈道:“当初我在发现米纳斯星球之后简直是雀跃万分!我原先抱持着当初单纯的理念,纯粹只想更加了解这个星球,或在地球上静静地欣赏它的美。”
“但事情在我的团队发现米纳斯星球上有着许多闪闪发光的不明物体而有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开始筹划要亲自乘坐太空船飞到米纳斯星球上发掘和勘探那些闪闪发光的物体,待确认那些发光物体为地球上可利用的重要资源后,就从米纳斯星球上大量挖掘,并带回地球牟取暴利。”
“如今唯一让他们放缓脚步的原因就是,地球距离米纳斯星球实在太遥远了。据我们初步估计,米纳斯星球绕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为二百二十三年,这也远远超出了人类的寿命时间。”
“奥斯维德,你之前曾经说过要在其他人还未发现有利用价值的星球前率先发现它们,我相信你是想要保护那些星球的。可是你之后又说你的团队想要挖掘米纳斯星球上的物体以牟取暴利,与你的理念背道而驰,你才会与他们闹翻的对吗?又或者你想要撇开你的队友,自己一个人独占这些好处?”
“请问你究竟是忠于自己的立场,还是已经和你的队友一样,为名利双收而动摇了?”陈爱莎郁闷得脸红脖子粗,但是此刻的奥斯维德肯定也没有心情注意这一点。事关重大,陈爱莎必须尽快弄清楚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
“请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靠分享米纳斯星球的讯息,或利用米纳斯星球上的资源让自己名利双收。在团队当中,只有我确实掌握了米纳斯星球上有闪闪发光不明物体的重要资料。”
“因此团队建议我主动向媒体分享这些资料,这么做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散布米纳斯星球有潜质的讯息,以招徕那些超级富豪对米纳斯星球的青睐,进而答应资助我们继续研究和购买太空飞船登上米纳斯星球,再替他们把‘宝藏’带回地球研究与开发新能源。”
“我之所以会主动出击来到哈佛大学主讲,主要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的盟友,从中阻止我的团队蠢蠢欲动的恶行,或把正确观念灌输给新一代的年轻人,希望他们掌握正确的价值观,避免重蹈学长们的覆辙。”
陈爱莎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疑惑地问:“难道你的团队都是毕业自哈佛大学的吗?”
奥斯维德的眼神望向远方,此刻仿佛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惭愧的是,我们五个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来自于世界各地,时常在一起讨论报告,研究星体,那是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
“四年前我们终于从哈佛大学毕业,各奔前程,他们各自出来社会就业,唯有我后来还在继续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我们约好就算毕业后仍要像以前一样,对研究星体抱有热忱,对保护环境不遗余力。”
说到心酸处,奥斯维德更是一度眼眶泛红:“可是就在投入社会的大学后,一些当初认为理所当然要坚持的信念竟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金钱与利益就像一罐又一罐带着黄金的油漆,层层粉刷着他们的心,让他们变得利欲熏心。许多当初以为理所当然的坚持,如今变成一个又一个不识时务的笑话。”
“就这样,我们的理念伴随着价值观的改变,逐渐走向两种不同的极端。我在他们当中变成了异端,可是对于那覆盖着真相的阴谋却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与他们顽强地对抗着。我希望在哈佛大学能找到一些正面的资源,或者可以信赖的人,让我能尽己之力,继续跟他们抗衡。”
陈爱莎内心激动着,伸手轻拍着奥斯维德的肩膀:“我第一次看见人类为了保护米纳斯星球而这么努力地生活着,真的非常感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说完还向奥斯维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奥斯维德有些诧异地看着陈爱莎,心中有种说不出口的好奇,难得现代年轻的大学生会这么关心这种研究与保护外星的课题,不觉失笑。
“难道你就不怕我是在欺骗你,或试图利用你吗?你不怀疑我或许是团队中最阴险狡诈的那一个,可是却隐瞒着真相,把自己说得像个好人,暗地里却在操纵着整个团队,引诱年轻人上钩,为我们做事吗?”
“不是说女生天生就有一种直觉吗?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陈爱莎凝神细视着奥斯维德,坚定的眼神像是在传递信息与能量,告诉奥斯维德不要放弃,这里还有一个人会尽全力支持着他。
据陈爱莎对于“直觉”这个名词的了解,其实是一半在综合了事物的整体方向与细节之处的线索,加上另一半依靠运气来支撑着的结果,而这些都是人类加以分析后,才觉得是利用直觉来判断的结论。
对于米纳斯人来说,要了解地球人着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地球人在想些什么,米纳斯人立即就能默读出来。
想到这里,陈爱莎倒是很想看看奥斯维德的反应,于是换了另外一副冷漠的表情:“难道你不害怕我刚刚说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其实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而这么说的?我一开始以这个理由接近你,在你完全相信我之后,就会把米纳斯星球重要的资料都交给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去向他们交差了。”
奥斯维德闻言赫然做状用双手紧掐着爱莎的双臂:“你不是说你们女人天生就有一种直觉吗?我们男人其实也常用直觉来判断事物的,我相信你是真的在关心米纳斯星球,而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奥斯维德说完,轻轻地松开了双手。
他放低了声调:“打从我第一天来到哈佛大学为你们讲课开始,你就是班上为数不多在认真听讲的学生,无论我在播放照片或投影资料,你都凝神静听,时而做笔记,时而认真思考我所发问的问题,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像这样一个专心致志在学习关于星球事物的人,不可能是不爱惜米纳斯星球的人。”
陈爱莎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有时候从一个人的一些小动作,就可以观察出他对事物的用心程度。我若真的有心从你身上窃取关于米纳斯星球的重要资料,大可不必告诉你我是由团队派来的真相。直接接近你,然后佯装跟你站在同一阵线,暗地里按照计划窃取资料就行了。不过若是有心人士想要设下陷阱引君入瓮,那也是有可能的,幸好我不是那个人。”
陈爱莎与奥斯维德相视而笑,一种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悄悄油然而生。
往后的每一天,奥斯维德与陈爱莎都会很有默契地留在班上,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他会在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一边谈论关于米纳斯星球的种种发现,或聊聊彼此的点点滴滴。
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暂时免受团队的威胁,待安全地把陈爱莎送回家后,奥斯维德又会回到大学接洽其他教授以找寻志同道合的盟友,那他一天的任务才宣告完成。
默默目送着陈爱莎与奥斯维德的班杰明在他们身后悄悄地怒视着一切,想起在奥斯维德出现以前,陈爱莎偶尔还会跟他打个招呼,或在放学后与他们一班朋友一起出去吃饭聊天。
自从奥斯维德闯进陈爱莎的生活后,她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不愿与班杰明一同吃饭,甚至不屑和他聊天。
班杰明不悦的眼神投掷在陈爱莎与奥斯维德渐渐远去的背影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看你们还能在一起多久?”身上的背包更是狠狠地被飞甩在地上,满腔的怒火貌似必须要借由这样的出气方式,才得以稍微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