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睁开眼。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不是来自于周围的环境，而是来自自己的身体。
这是……二十岁的感觉。没有死么。
记忆中，那天乘坐狮号远征了。不是像以往一样在近海打闹，而是真正地深入深海腹地。无论是自己还是狮，都没有想过归途。
那是一场无比决绝的远征，是向圆满人生的告别。按理说，最后躺在狮的怀里，不知何时合上双眼，这才是幸福的死法吧。
说不清。反正都有狮陪伴，怎么都好。初生的朝阳，狮应该是战斗中才能体现出真正的神采吧。
但是，还是太晚了点。贪图和狮度过的每一个平凡而幸福的日子，一直感受到死神敲门才下定决心。远征漫漫，在晚风的微醺下不小心和上了双眼……
睁开眼，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了。
无论多么珍惜的东西，都是失去后才知道，自以为的珍惜还是远远不够。回想起狮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滴落在头侧雪白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这不是狮的笔记本吗？高然抹掉眼泪，翻过身，趴着翻阅了会。
“两千三百二十五：昨天晚上，提督竟然让我穿声望的女仆装侍奉他。太过分了一点。”
看到这儿，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但毕竟也是活了那么久的人了，脸皮修炼的很厚。高然咳咳咳，继续往下看：
“因此，今天早上我很想找个由头骂他一顿。我放了个假笔记本在桌上一个不算太显眼的地方。但是按照他的习惯，如果早上不给他做早饭，他就会去旁边的小柜子里拿私藏的小饼干吃……哼，他还以为能瞒过我。”
高然心情复杂，怪不得有时候拿小饼干哄狮都不管用，人在做狮在看。本来以为她都把自己赶出去了，好感度应该没那么高了吧，如此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过确实，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注意力也没别的去处。
“把提督骂跑了，我悄悄跟了上去。他……”
不看了。高然合上笔记。纳闷了几十年，狮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敢情人家一开始就跟着。
抚摸着这本从提督府办公桌里随便找出的笔记本，却因为带有狮的气息而格外特别。高然再一次打开笔记本，把脸埋了进去，细嗅根本不存在的甜丝丝的香气。
为什么会有笔记本在身边呢……管他呢。
高然并不关心自己遭际的背后原因，也懒得推理。如今唯一想做的，只有回到她的身边而已……
心已经落了一部分在她身上，所以自己也不再完整。
又悠悠躺到泪干，高然收起冗杂的心绪，爬了起来，动作却还带有些老人气，畏畏缩缩的。
怎么还是港区提督府的房间？难道……
高然打开门，看见狮坐在办公桌前。后者闻声抬眼看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立在桌子旁边：“指挥官，起床了么。今日的办公妾身已经预览过了，还剩下一些……”
看着那张年轻，却不复熟悉的脸庞，高然一时有些失神。愣了一会儿，试着伸出手，把雪白的笔记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狮却好像没看见一般，兀自说道：“逸仙已经远征回来了，带回了些许物资，主要是油。港区目前最缺少的资源是铝，列克星敦她们已经抱怨多时了……是否让逸仙改而前往潜艇洞库？”
高然没有回答，呆呆地继续摇着手上雪白的笔记本。狮总算注意到了，一挑眉：“怎么？这是……”说着走近高然，伸手想拿过笔记本。高然却把笔记本往身后一藏，笑了一下：“不用，远征回来的就先留在港里吧，铝不够的话……拆点航母核心就好了。”
“……那妾身先退下了。”狮微微颔首，转身欲走。本就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性格，那个笔记本，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抽屉里的吧。指挥官什么时候找出来的？
“等等，狮，你晚上睡在哪儿？”高然突然叫住了狮，问了一个有点微妙的问题。
并不是小气的性格，狮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我和前卫一起睡在第一宿舍里。”
“第一宿舍有哪些人？”高然记得自己并没有把前卫放进去，游戏里只能放六个人。
“大型舰都睡在那里。”狮皱了皱眉，“指挥官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又有新舰船加入港区了么？请放心，妾身会安排妥善的。”
“不用了……从明天开始，就让列克星敦来做秘书舰吧。狮狮……狮你也当了这么久秘书舰了，休息一下吧。”高然微笑着拍了拍狮的肩膀。
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么？狮回忆了一下，没有犯过错。指挥官已经很久没有换过秘书舰了，也许有点厌倦自己了。
还有……刚刚指挥官叫自己什么？狮狮……？有点恶心……
“是，妾身这就去通知列克星敦。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你走吧。我看看港区的记录……”高然挥了挥手，体面话罢了，其实心里想的是回房间躺一会儿。
南柯一梦么……
躺在床上，打开日记，狮那霸气又不失秀气的字迹又一次映入眼帘。本应死亡的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过去。
那么狮……那个陪伴自己度过漫长岁月的伴侣，此时又身在何方呢？
一杯敬过往。高然久违地想喝点酒了。现实与梦，幻想与回忆，一切都混浊不堪……本应终结的生命，还未放下的情感。
……
浑浑噩噩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提督……你找我？”是列克星敦的温柔声线，带些忐忑和惊喜。
高然翻身下床，走过去开了门：“会不会太突然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让你回到了秘书舰的岗位。”
“没事的，我本来就一直帮狮处理工作，现在去全面熟悉一下就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并不是声望那种助人为乐的性格，一直帮忙，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幻想罢了。幻想成真，太太脸红地像醉人的晚霞。
又扯了几句闲话，高然悠悠走出了提督府。自己不做事，总不能一直打扰做事的人吧。
门外很热闹，四面八方传来小萝莉的吵闹声。能够分辨出的是空想，元气满满的声音，一听见就能回忆起来。
还有z16尖声尖气的可爱声音，她似乎在追空想。追不到的吧，空想航速超高的——除非后者摔个大跟头。
高然没什么目的，悠悠往她们的方向走去。突然传来小空想的呜咽声，果然摔了。去安慰一下小萝莉吧。
……
天空突然被浅紫色的光芒笼罩，随后光芒越来越甚。紫色么。
高然的内心不像以前那么畏缩，或惊愕，或激动。此时，充斥心间的只是一种淡淡的解脱感。
“随便吧……”高然微微一笑，被奇异的光芒完全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