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巨响,两发miss。罗德尼落到了地上,却想要钻进地洞里。
啊……丢死人了……没脸见人了,罗德尼灰溜溜地把舰装收了起来。
当然,收起舰装不只是因为丢人,更重要的原因是,危险已经过去了。
舰娘对来自深海的威胁有天生的敏感,如果之前烟雾中传来的气息是深具危险性的红色,那么现在只是淡淡的黄色。
应该是深海舰娘从疯狂回到了迷茫的状态,这种情况下,比起战斗,说服是更好的选择。
并且……已经不能开炮了,提督已经冲了进去。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如果青叶再度失控,一炮就能把他轰得渣都不剩。
罗德尼很担心,却并没有阻止,也没有靠近。她知道,这是提督的职责。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不小心受到了深海的诱惑,在迷茫混乱之际,没有提督的鼓励……恐怕真的会消失吧。
不只是消失,还会变成邪恶的深海舰娘。罗德尼没有注意,自己的掌肚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印。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高然应该怎么做。超自然的展开,本以为会和白雪过上幸福的同居生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卷入真正的战场。
但高然是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的那种类型。平时嘻嘻哈哈没有关系,此时直觉已经替意志做出了选择。
拨开呛人的黑烟,高然看到了一个抱头蹲着的人影。
“青叶?”高然轻声呼唤。
……一阵寂静。
高然耐心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浓雾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提……督?”
不是熟悉的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而是沙哑的,枯柴般的。
难听吗?高然只感到心疼,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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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而已,不必认真。看似豁达的人生态度,背后其实是玻璃般易碎的心。
就像黑暗森林法则里的猜疑链,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彼此信任,生怕一旦爱上就不能再分清,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
而游戏者,看似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只是伪装罢了,小心翼翼掩盖着身为被造物的自卑。
进一步,社会成了面具的舞台,装腔作势成了需要修炼的学问,彼此鄙视又彼此恭维。
哪有人生来就想做咸鱼,只是成长中蓦然发现,咸鱼的快乐是那么诱人。
看过一部印象深刻的思想体小说,里面介绍了一个术语:凯特曼。这是伪装者的共鸣,明明彼此截然不同,却能找到同类的感觉。多么讽刺,多么虚伪。
但,不一样。她们不同……
有些根本性的错误,不应该存在。
游戏人生,没有错。纷繁的思绪,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自己已经见识了太多变幻无常。人类的喜怒哀乐,都是些假面似的玩意……
但她们不同。她们是舰娘,自幻想之海诞生,是那么的单纯美丽。
善为何物?其实,很多时候,善的意义是自明的,问题不在于善的定义,而是自己的选择。
难道见识了美好就必须拼尽全力去守护吗?
如果不,自己究竟还剩下了什么呢?
依稀记得初读《双城记》,看到男主人公走上刑场,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污浊的人世,冷却的梦想,心灵失去色彩,星空也逐渐暗淡。
那样的痛苦,已经够了。改变,即使作可笑的木偶,也不愿意充当淡然的看客。
入局吧。即使深知自己的渺小,也要努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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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然走上前去,想要发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不,对方不是假面,而是无限美好的舰娘。而我,是她的提督。
高然握住了少女的右手。
少女哭着,摇着头,把锋利的长剑插入了高然的胸膛……
很危险,但没有死。看见青叶拔出剑,高然反而松了一口气。深海舰娘是没有特别的装备的,她已经变回那个青叶了。
血液正从身体内不断外流,时空逐渐变得扭曲,天空中出现闪耀的金色……
金么。高然有直觉,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已经用不着自己点建造键了,自己已经彻底成了棋子,随波逐流。
但,没关系。自己想要的,自己能做到的,只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提督罢了。
战斗,人类是有局限的。总不能不做人了,相反,我要利用好人类特有的优势——推理!
首先,归纳。深海敌舰出现的时机。与白雪的相遇并没有出现深海敌舰,k1和声望时,恰好出现在声望开炮后;青叶和罗德尼时,出现在下课后……
情报量太少,但不能放弃,既然得不到确定的结果,那不妨大胆假设。青叶异化前发生了什么……罗德尼走了过来。叫我提督。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提督声望刚见面时就喊了。与声望开炮能联系起来的是……罗德尼展开了舰装。
能量波动?可是,这个理论又和白雪的情形冲突:白雪也动用舰装力量砸了个大坑,却平安无事;相比之下罗德尼只是展开了舰装,一开始根本没出手。
怎么解释……白雪是非刻意展开?这样想就过于玄乎了,换一种思路。
声望击沉的敌舰,自己连影子都没见着,威胁性极低。而青叶的异变,却几乎杀死自己……
胸口的刺痛仍未停息。金光越来越浓,自己应该是即将要再一次穿越了吧。要是伤也带了过去就坑了……
总之,先假设一波。一,随着时间推移,深海强度也不断提升。
二,对k2和声望,自己一开始就点明了提督身份,关系也很融洽;而面对青叶时却没有这么轻佻,看似正经,其实这反而可能是自己犯下的最大过失。
三,能量波动理论,虽然有些矛盾之处,但自己莫名就觉得很有道理。
以前做高中阅读理解,自己往往就是这么错的……好吧假设三忽略。
总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金光包裹了高然,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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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意义么?”
近乎听不清的低语。
黑暗,压力,窒息。周薇苦苦挣扎,生命的烛光摇曳闪烁,几近灰灭。
就这样……结束了么。思绪渐渐模糊,仿佛置身水底。水面上漂过一个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些零碎的白纸,上面记载了些尚未忘怀的回忆。
高处不胜寒,可是自己从来都在至高点。从未体会过费尽全力克服困难的快乐,只有轻松解决一切问题,蔑视他人的快乐。
学生时代,众人一开始将自己敬若神明;久而久之,避如妖怪。
不只是应对数字与逻辑问题上天赋超群,他人心底最阴暗的隐秘,未说出口的,甚至未意识到的深层想法,周薇都洞若观火。
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屈从于欲望的低劣动物,所谓人,就是这两者之间的,集恶心于一身的生物罢了。
进入工作,并没有被排挤之类的感觉,超强的工作能力使身边的人明白,她是凤凰,拣尽寒枝不肯栖,又怎么会与自己发生利益冲突?
名,利,欲,周薇向来只看到它们恶心的一面,不见它们迷人的一面。
《苹果酒屋的规则》里如此写道:孤儿……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应有尽有。他们永远不会满足。
周薇知道,自己冰冷的心一直一无所有。有一次看到量子力学中有一句描述:“我们是一堆美丽的原子……”
周薇感伤地笑了。作者一时兴发的诗意,却让周薇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命运的可悲。
一项项的科研成果,数学证明,写下后便随手丢弃,不知被谁捡去,也好,免得自己被恶心的光环笼罩。
她与世俗达成了微妙的默契——人们都把她当做不世出的天才,超脱世间的圣者,毫不羞愧地享用她的成就,假惺惺地为她提供一切,其实只是永远有人需求喧哗的名声。
她成了一台珍贵的名利机器,能让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为万人敬仰的大科学家。
可悲么?不,这正是自己想要的。苦涩么?众生皆苦。
上天赐予了自己超凡的大脑,然而自己终究是个可悲的被造物,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愤恨,厌恶,恶毒,痛苦……这正是深海。欢迎来到深海。
耳边的低语如此甜美,让周薇回想起自己从孤儿院被抱走的那一刻。
超普通的男人和他超普通的妻子,还有他们超超普通的儿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他们也配?
…………我不配啊。
重重心里防线顷时瓦解。在深海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滴落的,是即将被埋葬的记忆,与被无尽黑暗吞噬的,未曾表达出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