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和拿着李淮业换下的内衫,刚想叫人扔掉,却见内衬上沾了些丝丝点点的血迹,密密麻麻,几乎快要连成一片。
这是,江元和的手抖了抖,这样的血痕,分明就是施过针刑后留下的,让人受尽折磨却不会伤及性命,审讯威逼效果甚好,只是实在太过残忍,先帝在时便严令禁止,宫中早就不许用了,可如今这伤痕出现在淮业身上,动手的定是那些年岁大,宫外又无依无靠出不去的宫女们。
敢对先皇太子动手,准是有人授意,江元和心中了然,气的咬牙切齿,狠狠咒骂了几句。
眼下淮业的伤要紧,江元和也没声张,赶紧让下人去请了相熟的明起大夫。
明起不过三十的年纪,却是这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当然,这是江元和认定的,明起本人自是不屑,他不靠行医养家糊口,也不是什么救济天下的圣人,只是在熟识的朋友间帮忙而已。
要说平日里江府人家的伤风之类的小病,也不会劳师动众去请他,明起也没多问,拎着药箱,跟着江元和的侍从去了江府。
江元和在府门口等的焦虑,才见明起的马车慢悠悠的过来。
“哎呀,你总算是来了。”江元和伸把手。
明起跳下马车,拍拍月牙白的袍子,打趣道,“江大人,看着中气很足啊,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专门让人请我过来,不过放心,我倒是可以帮帮你,哈哈。”
“明大夫,可别说这玩笑话了,”江元和被闹了个脸红,明起容貌端正,外表似文人,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可说话总是夹枪带棍的带着戏虐,实在看不出这是医术高明的济世之人。
“真开不起玩笑,”明起干笑了两声,只觉得和他们这些做官的迂腐之人说话好没意思,“人在哪呢?”
“请。”
江元和敲敲门,带明起进了屋。
“淮业,我看你身上有些伤口,便找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淮业羞愧于刚来府上就给叔父添麻烦,揪着领口没有动。
“得了,都外边候着吧。”
明起让江府的人都出去,才仔细检查起李淮业的伤口。
“呦,你这小子是得罪人了吧,”明起让李淮业伏在床上,看着这背上无数的针孔,旧伤添新伤,“这是哪家的夫人,拿你做绣架,看样子是要在你这背上来一副山河社稷图啊?”
李淮业紧咬牙关,硬是没出声。
明起摇摇头,嘴角带笑,倒是个有骨气的,从药箱中用酒浸湿的棉布将整个背擦拭干净,又大片的涂上了金创药,再取干净的布包上,“小公子,你这每日都需换药,起初可能有些疼,过几天就好了。”
明起从旁边拽过薄被,安慰道,“放心吧,你的伤无碍,十日内包你痊愈。”
李淮业小脸绷的紧,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大夫。”
“你这额头上......”明起想了想,“这几道伤的不重,你自己注意着,少沾水。”
江元和一直在外头等着,明起接过下人递过的热帕子擦了擦手,江元和忙将李淮业的房门关上。
“他无事,放心吧,等回去我给他开方子,内服外用,用不多些时日便会好的。”明起淡淡道,却还是忍不住疑问,“江大人,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江元和脸色有些不自然,“是好友借住在咱家的。”
“少来,”明起一脸了然于心,“寻常人家的孩子遇到这种钻心的痛不哭的背过气就不错了,你看他,硬是忍着不吭声,要我说,家中不出现重大变故的,断断不会如此。”
江元和苦着脸,“明大夫......”
“好好好,”明起摆摆手,“不再问就是了,你们这些官家的事,我少知道点,还能多活几年。”
江元和擦擦头上的汗,吩咐下人去取诊金,还想说些什么。
明起轻笑了下,“我保密就是,”说着又从药箱中拿出个小白瓷瓶,塞到江元和手中,“看这小公子哥对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这个给你,每日早膳前给他敷上,包你三日就好。”
江元和拱手作揖,被明起扶住,恋恋不舍道,“免了!我这药膏挺宝贝的,你省着点用就好。”
望月拎着盒子走进来,院子里却连个人影也没有,大大小小的厢房好几间,也不知是哪个,便挨个屋子推门瞧瞧。
“谁!”李淮业警惕性极强,顾不得背上的疼痛,立时站起了身,却又想起这是在江叔父的府中,不会有那些蛇蝎心肠的宫女再对他下手。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盒子也吓得掉在了地上,糕点散落了一地。
水蓝色绣花纯面百褶裙,只简单的梳了个髻子,绑了根细长的珍珠丝带,再无别的装饰,许是没长开的缘故,小姑娘脸还是圆圆的,眸子又大又亮,此刻白皙的肌肤因着惊着的缘故有些泛红,怯生生的,李淮业眼睛眯了眯,脑子里有个念头,眼前的少女真像当年父皇猎苑里养的小鹿,莽莽撞撞的。
父亲回来时她就瞧见了少年,鲜少出门的望月实在好奇,又见午饭时父亲和他都没有出来,就偷偷装了些糕点想给他们送过来,顺便看看正脸儿。
江元和折回屋子时就瞧见他那委屈巴巴的女儿和一脸从容的李淮业对峙着。
“月儿,真是胡闹!”
望月从小就是娇娇的养着,江元和有时真是无可奈何,便拉着女儿的手向李淮业介绍,“淮业,这是小女望月。”
“父亲,你们都没有进午膳,月儿怕你们饿......”望月抿抿嘴,见父亲误会了她的心思,十分委屈。
是了,江元和懊恼一声,自己活了将近四十载,竟是还没有九岁的女儿想的周到,“月儿,去跟你母亲说,准备些吃食送过来,要清淡些的。”
江望月点点头,将地上散落的糕点拾起来,快步离去了。
“淮业,小女擅闯实在无理......都怪我们从小将她宠坏了......”
李淮业看着说话依然恭敬的江元和,便晓得他还没有放下身份的芥蒂,心中叹气,索性直接起身下床,跪在江元和的的面前。
“叔父,侄儿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子,从今日起,您只当淮业是晚辈,与家中公子小姐同样管教,否则在这府中,淮业片刻都呆不下去!”
江元和想扶李淮业的手又收了回来,李淮业语气的坚定,才十岁,话却说的如此成熟稳重,江元和心中安慰,也立誓要将李淮业养育成人,便结结实实的受了李淮业的叩拜,郑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