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极力地回想着昨日那小二画的地图,脑中琢磨路线,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但还是到了地方。
医馆里排了好长一队,那叫宁儿的少年,忙得顾前不顾尾,遇到有人插队,若是交了几钱所谓的“插队费”,那少年就全当没看见,惹得队伍尾部的人骂骂咧咧的。
吴楚根本挤不进去,只得排队,陆陆续续有人从医馆走出,有仰天大笑的,也有捂面痛哭的。想必是有药可医,便不再担忧。而无药可治的人,则只能回家等死。
少年看见了吴楚,露出了鄙视的眼神,捂住手中的钱罐,走到吴楚面前,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
“钱呢?说好的第二天就送钱来呢?”少年模重复了一遍对方那天晚上在医馆内许下的承诺,但显然知道吴楚没有兑现。
“实在抱歉,可否让我进去跟你姐姐说上几句话?”吴楚羞愧不已,不敢反驳,也知道是自己空口说大话,如今这大话成了谎话,哪里还敢有底气去跟少年争论。
“可以,先掏钱,二钱银子,插队费。要是换了别人,我都收三两的。”少年将钱罐打开,让吴楚交钱。不大的钱罐里面满是碎银两,堆积得紧凑,马上都快放不下了,周围人看得直流口水,眼神贪婪。
吴楚摸了摸兜,确实还有几钱银子,但若是给交了“插队费”,那这几日恐怕都要靠喝河水充饥了。虽然写了信给爹娘求援,但送达吴家堡还需要五日,再从送回来又是五日。这来回一次共计十日不止,这几钱银子哪里够用。
虽然店中伙计都有存银,但是让伙计去掏这钱,自己实在是张不开嘴。吴楚想了一下后,没有交钱。
少年见对方没有动静,做了个鬼脸,就不再搭理吴楚了,又开始收起后面人的插队费了。
“小子,没钱就别来看病,哈哈哈!”本来拍在自己身后的一肥胖男人,将银两放入罐中后,对吴楚嘲笑,然后被少年扶着站在了队伍最前排。
吴楚心中虽然难受,但也对其一身的铜臭味感到恶心。
自己虽然排了近半个时辰,但身后的人不仅没多,反倒是队伍前头的人越来越多,自己本来是站在门槛位置的这排了半天队,反而快退到了对面的商铺处。
……
“这位大哥,我朋友性命攸关,可否让我排前面?”
吴楚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吴敬那边情况不能再拖下去,只得恳求站在自己前面的男子,希望对方让一个位置给自己。
“你性命攸关,我这还性命难保呢!”男人转过身,面色虚弱,脸上的皮肤几乎已经贴着骨头,眼窝发黑,嘴唇也已干裂。
男人听后提开衣袖,整条手臂已呈绿色,显然是中了剧毒,已经快攻入心脉。
吴楚愣了一下,赶忙道歉。那男人也不生气,将死之人,哪还有心思去跟别人生气,只想着活命。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吴楚虽然到了队伍的中间,可数了一遍后,发觉前面还有七人,而且少年还在不停地推销自己的“插队费”,不时也有一两人拍在自己身前,这种情况下,即便到了自己,恐怕已经是晚上了。
吴楚无奈,站了这么久,身疲力尽,双眼无力,如同没有任何情感的傀儡人一样站在那里。
突然间,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吴楚猛回头,才发现是个妙龄女子,虽然相貌一般,但脸上光滑雪白,也可称作佳人。
女子正在眼中含泪地看着自己,睫毛也沾有泪珠,垂垂欲下,左手捂鼻,发出哭泣声,而且头也在朝吴楚胸前靠。
吴楚看着极为心疼,不知对方是怎么了,便问起了原因。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哭得这样凄惨?”
“公子,小女子家中贫弱,老父身患重病,自己想来求药,又怕银两不够,所以才哭出声了,不小心惊到公子了。”妙龄女子说完,牙齿咬住嘴唇,又捂住了嘴鼻哭了起来。
两侧的细发都被眼泪浸得湿淋淋得黏在脸上,泪水从双眼滑落到下巴,女子不停地用手绢擦拭。
吴楚想用手将对方搂在怀中,不忍心看着她两目红肿,眼中含泪,但又不敢,怕有失礼数,但对方哭得实在是楚楚可怜,身后也有人在问起缘由,但女子都没回答。
“姑娘这些银两你先拿着,你不用担心,令尊定可无事。”吴楚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将兜里的银子全部给了对方,心中也想起了父亲,若是自己父亲重病,恐怕心中也是绝望无助。此刻帮助女子救父反而有一种帮助自己的父亲感觉。
“谢过公子了,小女子不敢要,公子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还请收起来吧。”女子接过银两却没敢要,又塞给了吴楚。
吴楚几乎快被女子的性情所俘获,心中只想着自己日后的妻子也像对方一样通情达理,娇小动人,那该多好。
“姑娘不必,这都是些散碎银两,我拿着也是多余!”吴楚坚持要对方收下这些银两,女子伸手去挡,吴楚本想推开,直接却不小心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手,细嫩如脂,虽然失礼,但却不想松开得太快。
女子赶忙抽出,脸颊泛红,低头不敢看吴楚,手中也拿着了银两。
吴楚也是害羞了,赶忙转身,当做一切都未发生,心中却暗自喜悦,觉得自己这一举动,一定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不知姑娘叫什么………”吴楚捏了捏嗓子,做出一种富有磁性且深沉的声音,想问对方的姓名。
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吴楚揉了揉眼,再次确定了对方并不是刚才的那个女子,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一把推开男人,开始寻找,但整个队伍里都没有女子的身影。
“兄弟,你怕是被人敲了。”那男子站稳后,给吴楚说。
“什么意思?”吴楚不明白对方说的敲是什么意思。
“就是被人骗了!”
吴楚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女子的手段。装作可怜无助,来博取同情,以弱者身份骗取好心人的钱财。
“刚才我见那女子便不对劲,没想到还真有傻人被骗!”男子说完,周围的人也笑出声来,显然都是在嘲笑吴楚的愚笨。
吴楚自己也是后悔自责,不仅被女子所骗,自己更是把银子全部交了出去,分文未留,眼下不知道该如何给吴器所的众人交待。
这队伍即便排到了自己,也是无钱取药,而且还有当日许诺的三十两纹银,都无法兑现,无脸面去再跟女医讨药。
“唉…”吴楚想完,便情绪失落,也不再排队了,耷拉着手,垂头耸肩,朝外走去。
屋外的天空阴暗,天边如同滚来团团乌云,催促下,恰好下起了雨,略微带些苦味的雨水滴在自己身上,周围的行人都是躲在屋檐下避雨。
整条街上乱做一团,各商铺和摊商都在收拾货架,只有吴楚一人抬头闭目,任凭雨落在脸上,吵杂声也不想不问,现在耳边皆空,宁静到了一种极点。想着自己的不幸,只希望此刻就像这雨一样多好,天暗便有,天亮就无,哪还会有琐事缠身,世事不问,全听老天爷安排就行。
雨越下越大,正如古诗所云,“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雨水滴滴落在石板路上,发出紧密急促的声音,骤雨如同在路上汇成河流。
天上也不时传来雷声,天空云间,如同雷龙,咆哮奔腾。雨夹雷,整座江城看起来如同蒙上一层浓雾,雨水激烈,倘若不伸手去遮,已经看不清雨中的一切。
若从天上往下瞧,怕是只觉得是一座水中地狱,水蔓延开来,从城池向外扩散,仿佛大树根脉。
行人赶着回家,不顾衣物头发,只踏着飞快的步履,踩在地上,溅起水花,荡起了阵阵涟漪。
临近冬季,也许这是秋天走之前,埋怨之下,不舍得人间而下得最后一场雨,只在江城,却也让吴楚赶上了,或许两者都在感受对方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