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们还小。两个小人对望一眼，已明白嵇父的意思。
“听阿严的吧，阿逸都好。”嵇逸一笑，转头望向嵇父。
嵇严一愣，不解的看着笑的天真的嵇逸。
往日他们二人玩耍时嵇逸总说，若来日学有所成，必定要锄奸扶弱，做个潇洒的游侠。
那怎么今日，就他让他选了呢？
“我……”嵇严想不明白，看着嵇逸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没什么理想，也未考虑过未来。若非得说什么目标，那也是快些长大，护着这个只想着锄奸扶弱的傻哥哥。他太过温和，平日里被欺负了都不自知。
但是若的他日他真的走入江湖呢？多久才能见他一次？
如果他只置身留在纪枭门中还怎么护着他？
孩子的想法都简单，彼时的他只知道他不想离开嵇逸，哪里能分出心来想什么未来？
于是小小的他下定决心：
“门主让阿逸来做！”
做了门主总不能去做游侠了吧。这样他就没办法离开纪枭门，离开自己了。
他们的父亲一直没有应答，看着嵇严，手却摸上了嵇逸的小脑袋。
嵇父思索一下，叹了口气说：“阿逸与我太像，不适合当盟主。”
嵇严像他母亲，细心严谨能当大任。而嵇逸则像他，不拘小节。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想看见嵇逸被困在这小小一门之中。
嵇父眼神一暗，想到自己年少之时和往事。
他应当有更大的天地。
嵇逸仰头看向嵇父，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阿爹虽不是难相处的人，但雷厉风行平时不苟言笑，怎么的就与他相像了？
况且阿爹这几年带领纪枭门蒸蒸日上，哪还有人敢轻视他们？怎么的他就不适合当门主了？
嵇严却好像知道什么，连忙开口：“阿逸做不来的我来做，阿逸弄不清的我来弄！”
嵇严看向嵇逸说着，似乎是想连着嵇逸一起说服，小眉头死死的皱着说：
“阿逸只要当个门主就好了。”
嵇逸愣愣的看着嵇严没有应答。他还是没懂，既然嵇严能弄懂，那为何这门主不由他来做呢？
嵇父立即了然嵇严的想法，心中五味杂陈，“阿严是想让阿逸一直陪着你是吗？”
两人一同治理纪枭门自是好的。
只是……
嵇父看着两兄弟，露出迟疑的神色。
他怕嵇逸困顿一生。
嵇严想不了那么长远，点了点头固执地看着嵇逸。
嵇逸似乎从这时才明白这对话的全部意义，又或是他从头到尾一点都没弄明白。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这一应会给他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在他的想法中，做了门主和锄奸扶弱之间并无冲突存在。
于是他走上前去拉住了嵇严的手，不想看见嵇严不开心。
“好啊。”嵇逸朝嵇严笑了笑，还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
“阿逸愿意。”
嵇逸不知，那一应，搭上了千万年，搭上了他的一生。
现在的嵇严想着那时笑的天真的嵇逸又看着如今这般的他，前所未有的后悔。
“当年阿爹高估我们了，彼时的我们还未能成熟到能做这样的主。”
他明白为什么当时嵇父得知了嵇逸偷跑之后并未大发雷霆，反倒是安慰他：
“不要着急，阿逸不过是出去玩玩，会回来的。”
嵇逸如今明白了，那是他们的阿爹作为一个父亲私心给他的儿子最后的自由日子。
当初他选择不长生不老，随着嵇逸嵇严的长大身子已然渐弱。不然也不会急于让还不懂事的两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嵇严攥紧了手中的剑，当时年少无知，他应该放他走的。而不是欺负嵇逸什么都不懂，把他强留在了纪枭门，困他一生。
“你如阿爹儿时，看不清或说是不想看清那些人情世故。父亲一人应对惹了大祸，让纪枭门被翻了个底朝天，阿娘也因此而离世。自此之后父亲再也不能肆意妄为，活的潇洒了。”
嵇逸一愣，他从来未听说过这些。往日变门之祸导致他们阿娘的离世，而在他们父亲那里成为了禁忌，没什么人敢提起。嵇逸不知嵇逸是如何得知的。
嵇严偏头不去再看他。
如今这般田地或全由他而起，若亡羊补牢是否为时已晚？
嵇严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
“你走吧。”
嵇严苦涩的笑笑，“一人也好，带上小染也罢。当你的潇洒游侠去吧。忘记这一切，再不插手仙家之事。去吧，去哪都好……”
他不愿意嵇逸如他们阿爹一般，永远罩上了一层阴霾郁郁而终。
嵇逸没有回答，痛苦的闭上了眼。
……
这边的轻烟出了倪泽阁看着正往下落的夕阳，忽而停住。感到一阵迷茫。
面对近在咫尺的结局，她还有什么要做的，等死吗？
“突然停下做什么？”颜颜小孩子的身体太不方便，刚刚轻烟走的太快，他两条小腿跟不上。离开了嵇逸他们的视线就变回去了。
此时轻烟猛地一停颜颜差点没撞到她。
轻烟被颜颜这一声给唤了回来。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颜颜，嘴角轻勾了一下。
怎么就没事做了，没看见颜颜这么大一个人吗？
她现在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今日才算是真的与世为敌了。”轻烟故作轻松的说着，“还想去哪儿？陪你再潇洒一遭。”
颜颜看着这样的轻烟心疼不已。手扶上她的肩，却摸到一手被风吹乱的长发。
尽力扬起嘴角，低头轻声说道：“回灵苑，泡茶给你喝。”
轻烟一愣，“你不想再看看……”
“不想。”颜颜斩钉截铁的说。
“灵苑里有你，这就够了。外面的世界太大，我可懒得去看了。”
轻烟心知他是故意安慰她的话。颜颜哪里是懒得去看，分明没时间去看了。
轻烟觉得颜颜是觉得若这河山只窥见一二便不得不被迫迎死，心中的遗憾该得有多少？不如不见。
但其实颜颜是觉得若是把这最后的时间分出来一丝给除轻烟之外的人和事，他不知会多心疼。
轻烟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没再说什么，只拉上了颜颜的手。
颜颜何其无辜，要随她去……
轻烟叹了口气，她现在乏得很。就让她偷偷懒，把那些问题留到后面吧。
“我们回去。”轻烟拉住颜颜的手朝他笑了笑。
就让她再放纵自己一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