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葵花村唯一的地主兼保长姚元宝的老婆,当时村里人都唤作王蛇(王蛇当然并不她的真实姓名,至于她的真名是什么早已经无人记起了。倒是由于她的鬼注意多,坏点子不少,才得了这样一个诨名的。)的这个婆娘,结了婚也有四五年了,却仍然像那不开花不结果的野栗子树,硬是没有给我们的保长留下哪怕是半个种。
结了婚,却没有种,这自然大大急坏了姚元宝。眼见自己的一大片的家业却没有了继承人,那不比挖了他祖坟还难受百倍、千倍!为了能让他婆娘生下个一男半女来继承香火,他可没有少费心思,葵花村附近的神就不必说了,就是相隔十里百里的菩萨、观音,尤其是送子观音他都是一一祈求过,许愿过;祖先墓前、碑前的更是每天都要祈祷一番。可是,一来二去,又两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婆娘的肚子依然是:外甥照灯笼——照舅(旧),没有一点异样的变化。
活该!他妈的坏事干绝了,不娶个下不了蛋的婆娘才是怪事!说不准,是我们保长自己有问题呢?!——再肥沃的土壤里,没有好的种子不都白搭吗?当然,坏种子和烂种子照样是不中用的。因为这事,背地里自然少不得有人要说东道西的,幸灾乐祸的,况且姚元宝和他老婆对葵花村的乡亲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言。虽然人们并没有当着姚元宝的面说,但是,渐渐地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来了。
“你大概是不会生孩子了?”有一次,实在憋不住、忍不得的姚元宝在饭桌上就对他婆娘说了,眼睛里闪着不少的心思,“要是明年你还不生的话,那我可就要……”他的后半截话还没有说出口,却早已经被他婆娘王蛇接了过去,又是叫又是叫嚷,又是哭又是闹:“你这不是骂我么?你骂我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呀!好好好,姚元宝,你有种!你狗日的有种!……”
王蛇可不是好惹的,那是有一点火星就能燃的主。也难怪,任何男人女人原本都是受不得这番羞辱的,更何况是从小生活优裕,衣食无忧,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子的王蛇呢。原来这王蛇出身虽说不上大家闺秀,但究竟也算个小家碧玉。即使嫁到龚元宝家里来,那不也是过着地主太太的日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气噎的她一拍桌子气咻咻地就站了起来,甩掉手中的筷子,伸手就戳到了龚元宝的鼻梁上:“你这个老公鸡、死公鸡、死骚鸡,你、你威胁我。明年……明年你待要把老娘怎样?”哭嚷的声音虽然更多的是干嚎,眼泪却到底还是从她那窄窄的已经发黄的三角眼里挤出了几滴来。在当时,女人不能生孩子,不管究竟是谁的责任,对女人而言那仿佛都是犯了弥天大罪似的,到底被很多的人看不起。
“我就是养只老母鸡这么多年也该给我下几窝蛋了。我明确的给你说,明年你要是再生不出半个蛋来,我可就要去再找一个了!”龚元宝看也没看他婆娘又说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这只老公鸡、骚公鸡耐不住了,又想那田顺英那个寡妇是不是?难道我一个大家的小姐还赶不上一个克夫的寡妇?”王蛇一边哭诉着,一边却拿手抹着眼泪。越哭诉便越觉着自己有着千般的委屈万般的气恼,头脑一发昏,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顺便也就把丈夫的一些丑事抖了出来。
“不要胡说!”姚元宝当头一声断喝,并重重的把拿在手里的筷子率在桌子上,“叫下人们听到了笑话!”
“笑话?!”王蛇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抖抖索索的小丫鬟秋月,声音反而更大了,“笑话?笑话谁?笑话的只会是你!——难道你这个保长老爷做了事也会怕人笑话不成?!”说完了,便又扯开了嗓子嚎嚷了起来。好半天,王蛇看看自己的丈夫却并不像往常,丝毫没有讨饶的表示,而是转过了身安然卧在一旁的睡椅上抽起了自己的大烟,那胸中的委屈怨气嗖一下就拔高了一大截,紧跟着人也歪在了地上,那哭嚷着的声音便也更加得响亮起来了:“哎哟,姚元宝,你这个挨枪子的,你这个挨天打雷劈的……我生不出孩子难道一定就是我的原因吗?说不定还是你的原因呢?”王蛇嘴里骂着,四肢胡乱的抓着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