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吸引到万蒙，这男人和吴老爷不一样，他看着干瘦，但实际上偏好在闺房之乐中玩花样。她每次伺候完都觉得全身瘫软，尤其腰侧，几天下来竟然隐隐发疼。
这样下去怕不是要亏了身子。
于是她咬牙花了点银钱让青楼的厨娘帮忙做点滋补的菜，所幸这位万家主是真的有钱大方，并且夫人敢怒不敢言，也追不到青楼来找她麻烦。
但是伺候了几天，她还是没听见万蒙说什么关于自家和生意上的事儿。
这天万蒙派遣自家的奴仆和她说，家主有事儿，三五日回来。
柳碧心思百转，当下就扯了一张面纱遮好脸颊，出门去寻沈公子。
“你说，他出城了？”散萤依旧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懒懒散散地瘫在床上，全身跟没有骨头似的，那妖艳的脸闻言就扬起一抹俏皮的笑。
柳碧颔首，道：“他派人来说的，还说得花三五日。”
“成，辛苦了，今后便两清了。”
柳碧一愣，她其实根本没想过，所谓的盯紧万蒙，就这么一件事就完成任务了，万蒙出城能怎么样呢？沈公子同万蒙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呢？于是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有事？”散萤此时心早开始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自然无心作出疼宠姑娘的风流样。
“沈公子，您和万家主……”柳碧实在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却得到散萤一个似笑非笑的渗人眼神，当下心底一寒，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散萤慢慢悠悠地从大红床上起身，晃晃荡荡地几乎是飘到她面前，纤细的手指取她鬓间的一绺青丝绕啊绕，然后绕得剩下发尾一小截，用发尾扫了扫柳碧的翘鼻，眼神的笑意越来越深，但柳碧强忍着酥痒不敢打喷嚏，心里只觉得越来越冷，如同凝结着冰。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沈公子并非全身心是个浪荡子，世人面前多半是惺惺作态，如今这模样实在很难不使人战栗害怕。
“乖，”散萤看了她好一会儿，用那双多情的凤眸将这瑟瑟发抖的可怜姑娘的五官极细致地打量了，才放开她的青丝，用那像极了情人的眼神和温柔语气说，“我给你画像，你给我消息，我们两清了，明白么？”
“明、明白了……”柳碧见眼前的人终于不再保持那么近的距离，松了一口气，慌忙表态。
她需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一枚棋子，只是和沈公子做了一笔交易，并不能过问沈公子的任何事情，更何况能酝酿出这种渗人眼神，他又岂是等闲之辈。
说不准比万蒙更像一只合格的笑面狐狸。
“慢走，不送。”
柳碧如蒙大赦，慌不择地跑了，途中还裙角还不慎勾住了书桌的一个架子，然后猛地一扯才离开。
房间内重归安静祥和，散萤不必压抑自己的情绪，他眼底的温柔顿时支离破碎，从灿烂的笑意里找了一小块适宜的土壤，长出一朵阴暗的食人花。
“万蒙……呵……”
男子启唇念了这个名字，如果亲眼所见他眼神多么恐怖，恐怕单凭听觉也会觉得他念的是情人或者亲友的名字。
实在过于轻柔婉转了。
柳碧几乎落荒而逃似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一把扯下面纱，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沈公子的眼神真的太可怕了，他明明离她那么近，再近一些就可以交换一个甜腻的吻，可是却真的让人觉得刚刚就悬在一根即将断裂的钢丝上，差一点，就跌入万丈深渊。
这一会儿，不是因为慌忙离开喘气，而是平白觉得捡了条命回来多呼吸几下，证实自己安然无恙。
听闻万蒙白手起家，曾做过不少恶事，可都是市井小民之间传的风言风语，还有过分的，说那万蒙长着六只手，两双眼，还有一口獠牙，专吃婴孩……然而柳碧毕竟也服侍了几日，自然也知道这风言风语里掺了多少水分。
万蒙不吃婴孩，虽然喜好奇特但也并未作出伤残她的事来，那究竟为何得罪了沈公子呢？
柳碧稍微冷静下来，开始暗自琢磨，那几乎算不上得罪，那简直是刻骨的仇恨，而且沈公子得知万蒙出城的消息就够了，究竟想做什么呢？
她想不通。
不过没关系，只过去两天，她就知道了。
万蒙死了，死相还算体面，就是一把刀割破喉咙，流血过多气绝身亡。尸体是在城外三里被发现的，鲜血也早已经变成暗红接近黑的颜色，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四周没有打斗和转移尸体的痕迹。非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那就是那张爬了尸斑的苍白面孔上，那双本来狭小的眼睛被瞪得将近要脱眶，像是目睹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万蒙的奴仆活下来，跑到城里，众人才知道万蒙的死讯。但那奴仆却仿佛发了疯，逢人就抓住衣领半哭着说是一只狐狸索命。
城中仿佛一锅煮沸的水，有说替天行道者，有说怪力乱神者，甚至搞风水算卦的那几个人还发了一笔横财。
柳碧听闻这个消息，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爬升，沿着脊梁骨到天灵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待到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动弹的力气，一滴眼泪就悬在眼角，要落不落。
沈公子要做什么不好？非要夺人性命？
然而没等她努力用那瘠薄的脑子给沈公子的行事作风找一个体面说辞，又一个爆炸消息点燃了全城。
吴家夫人也死了，死法同万蒙一致，但喉咙处卡着凶器。并且她的眼睛本就比万蒙大许多，因而瞪大得犹如铜铃，眼珠子仿佛随时要掉出来。而那个软弱无能的吴老爷吓得失禁，尖叫着狐狸索命，才被奴仆发现。
官府介入，发现凶器是一把小刀，五寸长，拇指宽，黑木柄，没有任何纹路，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开封技艺却很高超，那软刃极薄，在光下反射出令人惊惧的寒光。
并且仵作证实了，万蒙也死于这柄小刀下。
但除此之外，毫无线索，凶手安然将自己摘离这些风雨，一如既往地喝小酒画美人。
柳碧猝不及防再次见到散萤，这人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但是他千杯不倒，就顶着两颊酡红调戏美人。
他的五官绝艳，将身侧青楼陪酒的十几个姑娘们全给比下去了，绯红的唇一口一口任姑娘们娇笑着灌着酒液，有些没来得及吞咽的就在唇角和下颌之间勾勒出优美线条，滴落在衣衫凌乱中露出的锁骨上。
简直是吸人魂魄的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