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桓几日的沙尘终于散尽,露出古都雄浑古朴肃穆大气的原貌来。
这时节乍暖还寒,街边的树木隐隐泛着似有如无的绿意,街道两厢鳞次栉比的店铺敞开了门,街边的小摊贩卖力的吆喝着,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好一幅盛世画卷。
卫扬骑马慢行,虽然这官职来得不算正道,但比之以前只听命于昭王秦穆,现在他所做的却是为了整个京城的百姓,所以,他心里也算安慰。
街边有个卖面食的挑着担子走过,肩头的扁担压得咯吱咯吱的响,蒙着棉布的竹筐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卫扬于马上喊那人:“来两张烙饼。”
他老娘最爱吃。
买卖人高兴的放下担子,掀开棉布从竹筐里取出两张饼来用油纸包好,高高举起递给卫扬:“您拿好,新出锅的,烫手。”
卫扬刚想接饼,突然伸来一只黑乎乎的手先他把饼抢了过去。
买卖人一惊,并骂道:“你这脏鬼,大人的物事也敢抢!”
待想去夺,那人撒腿就跑。
买卖人想追,卫扬见是个破衣烂衫状如叫花子的人,喊道:“算了,再给我来两张。”
随即递上铜钱:“一共四张。”
买卖人不禁感慨:“大人菩萨心肠。”
重新取了两张饼给了卫扬。
卫扬笑笑接了饼继续催马前行,没走多远,从斜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噗通摔倒于他的马前,他一勒缰绳停的及时,马蹄没有踩到那人身上,不知对方状况,他赶紧跳下马,到了那人跟前发觉有些眼熟,像是刚刚抢走他烙饼的叫花子,蹲下身子见那人紧闭双目,待想询问一二,那叫花子猛地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下他腰带中藏着的荷包,一骨碌爬起就跑。
已经饶你一次,即便是可怜人,得寸进尺便是可恶,卫扬拔腿就追,以他的功夫片刻便追上了那叫花子,一把抓住其后心处衣裳,那人配合的旋转身子,却开口一句:“卫将军救命!”
卫扬一怔,对方竟认识自己,仔细端量并不熟识,忙问:“你是谁?”
那人警惕的左右看看,有行人,不算近,还是压低声音道:“我是云家三少爷的长随小子阿顺,我家三少爷有事相托,无奈才两次冒犯将军,为的是把将军引个方便说话之所。”
听得‘云家’,卫扬心里一个激灵,现在整个京城真是‘闻云色变’了,可他并不认识云家任何人,包括什么三少爷,怕其中有诈,就怒道:“敢诓我,还不将钱袋子拿来。”
那人乖乖的将钱袋子奉上,急切又惊恐的目光再次扫过左右,确认安全,又道:“我家三少爷名讳云浪,他说曾与卫将军结交,只是当时他未曾透露身份,报上的名号为三良先生。”
三良先生!
卫扬心头一震,往事刹那现于脑海,多年前他给秦穆派出往漠北执行任务,目的是寻找王妃失踪的一个兄长,即东胡王子,不巧途中染病,卧于沙漠中一客栈数日,刚好有位年轻的公子也住进客栈,且会医术,救了他,大难不死,他想报恩,便询问恩人的名讳,对方稍作迟疑,道:“闲散之辈,不足道姓,阁下可叫我为三良先生。”
当时他就觉着对方既然不图回报,这名字必然也是化名,按谐音,他以为是‘善良’,妙手回春,救人性命,可不就是善良么,不成想却是云家儿郎,现在想来豁然开朗,怪不得恩人医术精湛,原来是神医云起的儿子。
既然是恩人托付,岂有不应,只是街上人来人往多有不便,卫扬指着不远处一酒家:“你先行一步去那里等我。”
阿顺却道:“事情紧急,不如将军去娘娘庙找我,三少爷所托付的,便在娘娘庙。”
卫扬所知娘娘庙已然废弃多时,猜不出云浪托付的到底是什么,待想问,阿顺点头就跑,边跑边喊:“将军莫忘记去娘娘庙!”
卫扬返回远处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去,一溜烟赶到了娘娘庙。
这座娘娘庙在京城西北边缘处,是个大善人捐建,只因地理位置偏僻,一开始就香火冷清,最后竟然废弃。
他到时,遥遥看着荒芜的娘娘庙,不知云浪托付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忽然隐隐有婴儿的啼哭声,他四下看,没有什么人,仔细听,哭声像是来自庙里。
难道……他猛地惊醒,似乎猜到了什么,飞跃而下,冲向山门,待进到破败的庙内,哭声更加清晰,他循声而找,在落满灰尘的神像下找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娃哭得嗓子已经嘶哑,看样子,也就两三个月。
“阿顺!”
他叫了声,没人回应,阿顺还没回来,他看着那小娃不知所措,一个大男人,又无成亲,面对小娃犹如面对数十万敌人,试着哄了两声,小娃还是哭,不得已,笨拙的抱了起来,小娃大概是感受到了,哭声渐弱,但并无停止。
“阿顺!”
还是没人回应,他知道这个孩子便是云浪所托付之事,也确定这孩子应该是云浪的遗孤,可他不知如何应对,突然间没了主意,抱着孩子来回的走,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阿顺回来,孩子已经哭得没了力气,不知是饿是渴还是病了,他怕再耽搁下去后果严重,于是抱着孩子走出了娘娘庙,上了马返回城内,先寻了家医馆,进去便喊郎中。
坐堂先生已过六旬,慢悠悠走出柜台,慢悠悠坐下,然后指着自己对面示意卫扬也坐下。
卫扬心急火燎,把孩子放在坐堂先生面前的桌子上,道:“劳您给看看是不是病了,一直哭。”
先生瞧了眼他,这才发现他穿着的官服,先生猛地吓了一跳,突然间动作迅速,打开包裹孩子的小被子,一壁问:“大人缘何亲自带着公子前来?夫人呢?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
只等小被子的一角敞开,卫扬一眼看见里面有张折叠整齐的纸张,立即猜出是什么,一把抢在手中,然后塞进袖子里,道:“孩子一直哭,我着急,便自己带过来了。”
先生老眼昏花也没发现那纸张,等给孩子诊过,无恙。
没病,那就是饿了,这么小的孩子吃的是奶水,一会子便拉了尿了,也就容易饥饿。
只是,哪里去找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