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陆礼寿辰的晚会开始。
顾家和督军府结亲的消息都传遍了星城。到场的各位也都知道顾从安是新鲜出炉的少帅未婚夫。
这第一曲舞,由他们来跳是极合适的。
可他们小腿上毕竟有伤,陆影棠特意嘱咐了要慢华尔兹,这样动作不大受阻,伤口也能负荷。
顾从安换了身衣服,穿着庄重的深蓝色双排扣西装,克制而温雅。
反观陆影棠,她没有穿红装,仍是一身极深的墨绿色军装。纹样繁复的制式军礼服将她独有的锋利美感衬托到了极致。
陆影棠摘下帽子,将外套交给轩洛之后,她将手放入顾从安的掌心,微微一笑。
两人踩着音乐起舞,你进我退,姿态优美,像两只起舞的蝶,竟有天造地设之感。
轩洛站得笔直,手臂上搭着陆影棠军礼服的大衣。他看着舞厅正中起舞的两人,内心一片平静,他暗自下了个决定。
其实现今的局面对他而言与五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她身边的人从轩炤换成了顾从安而已。反正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又何必心生妄念。
同年冬天,陆影棠和顾从安便择了良辰吉日成亲。
傅鉴侗听闻她成亲的消息,嫁的是个富贵少爷,觉她应是放下了,亲自携礼赶到星城贺她新婚之喜。
可成亲当日,众人却遍寻不见陆影棠。两家长辈都慌了神,生怕她是一时脾气上来了要逃婚。
因为轩洛也不见了。
可顾从安却丝毫不见慌乱,一边将婚礼安排得井井有条,一边让长辈们宽心,“我们依着吉时进行就是,棠棠会回来的。”
顾从安娶妻,他自己都这样淡定,长辈们也便不操这个闲心了。
果然,吉时将近,陆影棠回来了,轩洛在前面当司机。
在众人瞩目中,陆影棠下车,她没穿那一身白惨惨的婚服,身上是那套墨绿色的制式军礼服。
陆影棠嫌八抬大轿、摆流水席过于铺张,两家便协商了办西式的婚礼。
可她又嫌弃那西式的婚服白惨惨的不吉利,便与顾从安商量了,吉时之前,她且寻处静静,省得陆礼嫌她麻烦,说她不懂事。
顾从安对她耳根子极软,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礼见她穿着军装就来了,无奈扶额,这也太胡闹了,哪家姑娘成亲是穿着军装的?
顾从安也是,陆影棠胡闹就算了,他个知书达礼的大家少爷,竟也跟着她胡闹。
都说女儿家最好看的时候便是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之时。虽说这婚礼是西式的,可也应是白纱落地,窈窕婀娜。
哪像陆影棠,乍一看,竟比顾从安这个新郎还要俊俏些许。
陆礼眼神一转,看见傅鉴侗,忽然想到什么,他家丫头或许……并非胡闹。
主婚人是位荣姓商界巨头,碍于顾家的情面从别处赶来星城为两人主婚。
这荣先生本来有些兴趣缺缺,可见新娘着军装而来,忽觉此次婚礼也有些意思。
吉时一到,荣先生便对着手中的书照本宣科,“顾钧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小姐为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残疾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这段誓词听完,顾从安有些微怔,那书上所写的并非如此。可显然,这位荣先生为很多新人主过婚,背下了誓词。也不知道荣先生此举意欲何为,他想着。
但他很快回神,“我愿意。”
先前看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站在他的意中人旁边再听这段誓词,竟有庄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一生独一,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荣先生又转向陆影棠,“陆影棠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让你身边这位谦和有礼的先生成为你的丈夫,爱他、体谅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有,残疾或健康,始终忠诚于他,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陆影棠嘴上说着愿意,内心想的却是如果顾从安没了家业,凭他那张脸她也还愿意养着他,可他要是还毁容了,那她一定会单方面登报离婚。
毕竟,她不爱他。可他又是她所爱之人为她留下的唯一遗物。
宣誓结束后,荣先生对顾从安举杯,“顾先生,我听说过你。”
顾从安笑着,手却一抖,荣先生怎么会听说过他?
荣先生不再与他说话,他看向陆影棠,“顾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可敬。”
陆影棠与他碰杯,“荣先生抬举了。”
“结婚是大事,且这西式的婚礼,最重要的便是誓词,是最不可乱改的。”荣先生又说。
“小辈不懂规矩,给先生添麻烦了。”顾从安见陆影棠眉头微蹙,赶紧出声,“我们便不扰着先生了。”
刚离了荣先生能听见的范围,陆影棠就悄悄与顾从安讲,“那誓词我们夜里回去再来一次,我总觉着那西式的誓词有些虚。”
“好。”
那书上所写的誓词是陆影棠亲手所写,顾从安也不知道写得是什么,只期着今日听一听,未能如愿,他虽觉有些遗憾,但也只是想事后悄悄的去瞧瞧便是。
可陆影棠竟想的这样周到,顾从安心间微暖。
这时,傅鉴侗也端着酒杯过来,对陆影棠举杯,“在水,新婚快乐。”
陆影棠迅速调整表情,笑了,“傅帅,别来无恙。”她也对傅鉴侗举杯,“招待不周,傅帅见谅。”
傅鉴侗笑笑,与她碰杯,喝了一口,“我已知你意思,不必再提防于我。”
陆影棠笑而不语。
顾从安看看两人,顿时明白了陆影棠军装而来的原由。
她并非胡闹,她知道傅鉴侗有异心,觉她嫁了人,守不住星城了,才想来此试探一番。如果陆影棠是嫁进顾家做少奶奶,那他就伺机而动,将星城收入囊中。
可陆影棠军装而来,两家长辈都没有不高兴,就足以说明傅鉴侗的如意算盘只能落空了。
顾从安突然把陆影棠的手挽上自己的手,“傅帅明白就好。”
陆影棠一惊,而后笑了,“我先生这是酸了,傅帅见谅。”
傅鉴侗看清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维护,也是一愣,这顾少爷是真的喜欢陆影棠?他还以为他们成亲只是利益所趋,没想到竟是情之所至。
“无妨,你能嫁得良人便是极好的。”
陆影棠心中一动,毕竟十年深厚情谊不是说断便断的,她知道傅鉴侗那十年里确是将她当做亲妹妹,他此言自然是真心实意。
想到轩炤,傅鉴侗叹了口气,“可惜了。”阿炤不在,没能见着陆影棠觅得良人。
没由来的一句叹息,可陆影棠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有什么好可惜的,便是阿炤还在,你来星城也是眼睁睁瞧着我嫁与我先生。”
闻言,傅鉴侗不动声色,“说什么胡话,若是阿炤还在,我来星城自然是瞧着你嫁与阿炤。”
陆影棠笑了笑,不再与他说话,拍了拍顾从安的手,与他往别处去了。
她不相信傅鉴侗一点都不知道那件事,可他伪装得太好,她也不大确定。
他们离开后,傅鉴侗仰头饮尽了杯中酒,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在水,有些时候太聪明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