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陆提前半炷香的时间等候在和使臣约定的地方。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矢陆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两只快马开道,后面跟着一辆覆着白纱的马车。马车停到此处,两只白鸟扑棱棱地掀开帘子,一个白衣素袍玉冠束发的姑娘,抱着一只白兔从马车上施施然下来,看到矢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微笑施礼道:“想必这位就是留王殿下吧,我是天上人间的左相月侵衣,接到贵国的消息,特来此处接留王殿下入宫。”这位白狐狸左相倒是和传言中完全不同呢,矢陆微笑回礼道:“在下正是亘古九海的留王矢陆,此行麻烦左相了。”月侵衣点了点头,转身看到马车,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赧然道:“我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这次只带了一辆马车来,殿下是要跟我一起坐马车还是骑马回去呢?”矢陆一共没见过几次马,更不用提骑马了,他面不改色道:“在下比较喜欢坐马车。”月侵衣笑笑,道:“那好,来吧。”
马车内,矢陆坐西侧,月侵衣坐东侧。自上了车以后月侵衣就一直拿着一根臭芽逗她的兔子,兔子嫌弃地把头别到一边,月侵衣状似不经意地瞧了一眼矢陆,道:“殿下,您真是浑身带着宝贝,我家君上见了肯定非常喜欢。”这话乍一听莫名其妙,矢陆的好奇心突突跳了两下,道:“哦?在下私自认为没带什么能让嘉树君入眼的贵重物品在身上,左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月侵衣拿臭芽往自己衣襟上点了点,悠悠道:“殿下只以椟为宝,不以珠为宝吗?”矢陆微微挑眉,道:“那又该以何为珠呢?”月侵衣看着他忽而一笑,道:“这世间有什么宝物比得上美人吗?”矢陆一笑而过。过了一会儿,马车行至梨花林,月侵衣掀开窗帘兴致勃勃地赏花,被冷落了的白兔从她膝盖上跳下来在车内东窜西跳。矢陆本无心注意它,白兔却一个不小心扑到矢陆旁边,“砰砰”两声闷响打翻了两罐子粘稠液体,那液体黏了他一衣袍。矢陆皱了皱眉,正犯难怎么处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嗡嗡嗡”翅膀震动的声音。车外有仆从尖叫声传来:“有毒马蜂毒妃子!”接下来就是马受惊嘶叫的声音和仆从们乱作一团的脚步声,马车剧烈颠簸起来。矢陆先是看到一只黑色的毒妃子停到窗外,翅膀震地嗡嗡响,紧接着下雨一般停了密密麻麻一大片。月侵衣似乎是惊到了,整个人愣住没有合上窗帘,矢陆立刻撑起一个防护结界,但是为时已晚,成群的毒妃子已然冲进来扑到矢陆衣服上脸上,尤其在粘稠液体上更是铺了黑乎乎一层。细密尖锐的疼痛遍布大片肌肤。在慌乱间矢陆一抬头,却看到月侵衣气定神闲地晃着她的臭芽,身边没有一只毒妃子敢靠近,一派岁月静好。
本来进宫面圣的行程泡汤了,月侵衣独自进宫去回复嘉树君了。次日,矢陆在驿站里拿一面铜镜,有点发愁地看着自己青一块肿一片的脸,实在不忍直视,看来不去面圣是正确的。矢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面具带上再出去逛逛,毕竟他一个在海底活了一百多年的龙,一共没上岸过几次,刚来到异国他乡确实对很多东西都有旺盛的好奇心。例如,那盆粉牡丹。
节日已过,今日的华景城倒不如昨日那样热闹。矢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商铺处,却见此处小门紧闭,大锁挂在中央。矢陆皱了皱眉,欲离去,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一阵幽香入怀。
那姑娘摇金箔扇的动作停住了,愣愣的看着他。矢陆亦是一怔。眼前的女子眸含水光潋滟,肤凝月色皎皎,一袭黑衣黑裙,裙边袖口绣大朵金牡丹,泼墨长发,发间坠着两缕明晃金线,恰有一小绺软发由于这不经意的一撞竟勾住了自己胸前衣襟上的镂空银扣。这一静,落入眼底便是一幅画。
矢陆最先反应过来,正要退开半步,那姑娘低声道:“别,动。”矢陆闻言动不了了。这时,那姑娘居然凑近来,伸手环上了他的肩。矢陆一惊,立刻后退两步,随着他退出去的动作,只听到“噌”地一声,他背上的浪人剑竟然被人拔了出来。
幽香淡去。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矢陆再三怀疑自己眼花了:这一副无赖做派、软若无骨般地缠着人家姑娘手臂撒娇的剑是哪个?浪人,你,何时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黑衣女子随手一甩,金箔扇消失在空气中,她腾出手来抚了抚浪人剑,像是在安抚什么小动物,浪人剑在她手底下兴奋地颤了颤,缠地更紧了。女子笑盈盈地道:“公子这把剑和我很有缘。”矢陆点点头,询问道:“抱歉刚才撞到你了,你没事吧?”女子眨眨眼,道:“哦,不用在意。我刚才看到公子在月氏支铺前站了有一会,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矢陆顿了顿,道:“本来我在这里寄存了一件东西,现在却不知怎的,突然,不想要了。”黑衣女子轻言浅笑道:“既然是自己的东西,还是取回来好。恰巧我也是来取东西的,我已经向老板要了钥匙,顺便帮公子取回来吧。”矢陆颔首:“姑娘好意,那谢谢了。”
黑衣女子开了锁,两人一块进入月氏之铺。矢陆进去扫视一圈,并未见到粉牡丹,这时黑衣女子已经取完东西回来了,见他依然两手空空,奇怪道:“公子的东西不在此处吗?”矢陆无所谓道:“没事。姑娘的东西取到了?”黑衣女子点点头,嗯了一声。矢陆:“啊,好快。”女子不好意思道:“在下家中还有事,想先告辞,但……”她目光转到手臂上缠地死紧的浪人剑上:“公子的剑……”矢陆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把不争气的剑,立刻道:“抱歉了,我这就叫它回来。”他手掌一翻,掌心现出蓝光来,此光与浪人剑剑身寒光如出一辙,相辉相映。万万没想到,浪人剑感知到此光,却只是稍微抬了抬剑柄,之后便装聋作哑只往黑衣女子处缩。这货是把自己当宠物了吗?矢陆勉强笑笑,道:“浪人剑,它以前,不是这个性子的……”黑衣女子打趣道:“没关系的,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与这把剑很有缘分,想问问公子可不可以让我把它带走几天呢?对了,我家就住在此条街尽头四棵柳树处,公子可不用担心我会私吞。”闻言,浪人立刻抽出一小截身子,做狂点头状。矢陆再一次被这剑的无赖惊到了。女子却在此时展颜一笑,道:“这样……可以吗?”无端天与娉婷。这句诗莫名其妙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矢陆又是一怔,脱口而出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