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雨村”距离首尾港仅一山之隔,但正是因为这座大山的阻挡,让“向雨村”百年来处于较为封闭的环境,这里人口稀少,遍地都是肥沃的耕地,约有五百多人坐落在这里,人们文化水平很低,但老实敦厚。
在魁拔1264年,“向雨村”被神圣兽国承认,这片世外桃源也逐渐为兽东人所知。因为有大量雨水降落在村子正东面的“大泱岭”内,种地全靠村东面因为降雨形成的一道道小水渠的灌溉,故名“向雨村”。
在春天,“向雨村”的空气总是很湿润,带着些许咸味的微风让人总忍不住舔舔嘴唇。雷厉便在感受到股股咸风的时候悠悠转醒,首先入目的是几根漂亮的黄色房梁,很朴实,但给人一种自然中带着古典的美感。这是第一次在他醒来后没有看到天空、树洞顶或者山洞顶。
雷厉的眼神里露出迷茫,他想到了曾经住在房子里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在灵山的日子只是在苟活,为了不被“清玄镜”搜索到而苟活,为了一点风险在灵山孤独地飘荡了十年,因为怕死而放弃本可以过的正常人的生活——运气好的话,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被某个闯灵山的人“收养”,尽管伪装是件累人的活。
但他至少不用如苦行僧般的生活,不用担心野兽的袭击,不用再朝不保夕……雷厉摇了摇头,将那股软弱懊悔的情感甩出头脑,随后从一张挺硬的木板上坐起,他没有丝毫不适,因为脊背早已习惯了这种硬度,甚至觉得这木板可以说是很柔软了。
雷厉的左手被一根铁链死死锁紧,铁链另一边是黄色实木柱子,正是雷厉所在四面透风的房间大梁。雷厉试着拽了拽,毫无作用。
“麻烦!”雷厉皱眉,随机心念一动,想打开脉门再尝试。
……然而,想象中脉门打开的清脆声音却没有响起,雷厉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双手,他明白,脉门恐怕是被那老头封了!
雷厉又做了几次尝试,脉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我…”雷厉有些欲哭无泪,“六个脉门还没开几次呢,就这样被封了?”
实力的猛涨让雷厉失去了以往的警惕,六个脉门屏蔽了他的目光。雷厉摸了摸破破烂烂的口袋,兽国地图和捡来的三个杂纹耀都不在了。
“从闯灵山的平民身上偷学来的垃圾脉术连打中人都做不到。”雷厉大感头痛,他虽然知道脉术的重要性,但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都能打的他怀疑人生。
雷厉看了看四周,不大的房间里像他睡的泛青的木板还有几张,不过上面都有铺盖,三面的窗户都大张着,正面门的位置处只剩一个挺高的门槛,但没有门,雷厉注意到,房间内仅有的三道大梁上都系着铁链,他一愣,若有所思地想到,这恐怕是人家的囚室啊!
雷厉记下房子的结构,又试着站起来走了走,发现这铁链还是挺长的,能走到正门口,他向外望,堪堪能看到屋子前的河流和对岸星星点点的几十间草房子,奇怪的是,大白天的,这村子里连个人都看不到,也没有什么烟火味,远处是一片高高的稻田,却没有什么人劳作,整个村庄透露出一片祥和宁静。
勘察无果,雷厉坐回到木床上,开始细细回味与“神秘老人”的短暂交锋,全程这老人只打开了一个脉门,用了一个效果很像“气旋盘龙盾”的脉术,雷厉连脉门跳动的频率都还没感受到,就被老人堪称毫无破绽的身体攻击压制。
“那脉术,还有点像雾妖人(神圣夜国人)的脉术啊。”当雷厉还在细细品味这一战细节的时候,眼前突然人影闪动,他警惕起来,环顾四周,随后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盯着他,雷厉没急着向那个方向转头,而是仔细感知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那是一个小孩的目光。
雷厉的感知,分为【有害】和【无害】两种,其中【有害反应】会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心脏也会开始剧烈地跳动,提前让雷厉进入战斗状态;【无害反应】会让雷厉感到来自暗处的窥视。而刚才的窥视便是无害的,那是一种纯洁的目光,在灵山,有一些刚出生的小野兽会发出这样的目光,充满着好奇的目光。
雷厉试探性地将目光移向在他右边墙上的窗户——那窗户比其他两扇矮一截,一双小手正扒在窗框上,一个深黑色头发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瞪着一双淡绿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雷厉看。
绿眼小孩好像看到了雷厉的动作,缩回身子,像是从地上拿了什么东西,“蹬蹬蹬”地从房子的窗户边跑到了正门,这是雷厉才看清这小孩的全貌:灰扑扑的衣服,沾了不少灰,好像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似的,十来岁的样子,双手端着一个方的大盘子,隔着老远看了看雷厉,看着雷厉冷冷的面容,吞了口吐沫,好像有些紧张似的,将方盘子放在地上,推了一下。
盘子“哧溜”一下在木屋的地板上滑到了雷厉的脚下。地板出奇得干净,没有多少灰落到盘子上。
“吃吧!”男孩瞪大眼睛,又咽了口口水,好像要看看这“野人”是怎么进食的一样。
雷厉听懂了男孩的话,低头看向那个盘子,上面呈着一碗白米饭和两道没见过的冒着白气的菜,少油腻,很清淡。饭盘旁边是一双整整齐齐的筷子。
种种回忆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仿佛一个多年流落荒岛的人一下子上岸了一样,似有似无的饭香勾动了他的味蕾。他没拿起斜放在碗边的筷子——其实他早已忘了筷子的用法,他就用双手狠狠扒在碗边,像只野狗般的趴在地上进食,恨不得把整个脸埋进去,锁在左手上,有些生锈的铁链随着雷厉进食的动作咣咣作响,这就是长期生活在灵山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雷厉的人性被消磨了许多,但属于动物的兽性依然存在。任何人都不会以为此刻吃饭的是个人类。
桑桑吓坏了,他感到一股原始狂野的气息向他扑来,那种根生蒂固的野蛮冲碎了他所受的教育,虽然这种野性带有一丝丝的纯洁与美感,但桑桑还是个孩子,没法理性的思考,他只感到一种不寒而栗,他不敢呼吸,只觉得一种恐惧与莫名的快感交织的复杂情绪冲洗着他仅仅诞生了十年的灵魂。
今天早上桑桑的小伙伴听说村长爷爷又抓了一个强盗,于是猜拳决定一个人去给这强盗送饭,本来猜拳输掉的是小胖子牛宅,但他太胆小了,身为村长亲孙子的他只好亲自上阵,彰显村长家的勇气。当看到被铁链锁住的是这么个“小野人”的时候,他的好奇心一下就蹦出来了,没有像以前那样,送了饭就走人,而是想看看这“野小孩”会不会用筷子。这一看,可把桑桑吓得不轻。
“野人!野人!”
桑桑往后窜,他不敢再回头看,翻了个身蹬蹬地跑向外面,跑过木桥才敢把头转过去,好像雷厉就在后面追着。
“怎么了?怎么了?”小伙伴们从木桥边的石头后钻出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野人!野人!”桑桑的话吓了大家一大跳,大家四散开来,桑桑大口喘气嘴里还在不断吐出这个极具侵略性的词,好像嘴里嚼着兽东妇女们精心研制的辣酱,他的脸红的和火焰有的一拼。
过了一会儿,看桑桑回过气儿了,又有孩子问道:“到底怎么了!”
“对呀,怎么了!”
“我要给我爷爷说!”桑桑大声嚷嚷,桑桑其实已经不害怕了,但是觉得被“野人”吃饭的样子吓成这样,太没面子了,于是找借口跑开了,留下了还在惊魂不定的众人。
……
雷厉已经不记得粮食的味道,也忘了正经饭的味道,他看着被自己祸害的,眼前的一片狼藉,他忽然意识到,灵山让他得到的与失去的一样多,他的语言能力,礼义廉耻,甚至部分人性已经被灵山和兽北在十年的时间里一个一个地剥夺了——看看现在的雷厉,不会说话、蔑视人命、好斗凶残……除了脑中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思念和模糊的回忆,除了人类的外观——他再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了。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个问题注定成为日后困扰雷厉的阴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