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金水河畔兵马齐列,旌旗招展,两黄旗数万将士身着金色铠甲,手持红缨长矛,正严阵以待,只等天安门中门大开,他们便要追随乘骑而出的皇帝奔赴江南前线。
同一时刻,午门城楼内下,一身戎装的皇帝怀揣雄心壮志,誓言不杀退贼寇决不班师。回望太和殿那庄严耸然的金宇,他心中暗道:若朕有命凯旋归来,必将在此大宴群臣,重振大清国威!若不能……他皱了皱眉,便没再往下想。细看那张早已褪去稚气的俊秀脸庞,竟有着远胜年龄的沧桑与惆怅。
毅然回转身来,大步流星走向健硕的战马,皇帝轻跃而上马背,全然不理会在身后哀哀哭求的皇太后、皇后、妃嫔以及三个幼小的孩儿。
“开宫门!”皇帝一抬右臂,冷肃道。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力阻止了,看着缓缓打开的宫门,皇太后哭得肝肠寸断,她真无法想象那可怕的,可以预见的后果到来之际,自己这个垂暮之人将怎样面对,又能否面对?
然而,就在朱红的拱门完全亮开的时候,一刹那,所有人都呆愣住了,皇帝也呆愣住了。
只见皇贵妃一袭淡青素袍,钗环不饰,俨然以待罪之身跪于宫门外正中的石道上,拦住了皇帝的去路!
“云……云儿?!”皇帝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方才在送行的后宫内眷中没有看到她,只道是她经受不起这伤心离别的场面,故避而不见,却全未想到她竟会以如此惊人的方式来阻止自己。
云儿从容地抬起头,双目无比清明,她殷殷注视着马背上的皇帝,诚心诚意地说道:“臣妾斗胆代天下万民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放弃亲征!”
“云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快起来呀!”皇帝又焦急又心疼地催促着,可手中缰绳抓得死牢,仍是不愿下马。
“不!只要皇上不答应,臣妾就决不起来!”云儿面容镇静,心坚意决,柔弱的娇躯犹如磐石,端跪着一动也不动。
“云儿!”皇帝无奈地喊了一声,他心中虽也气也恼,但又实在不忍像对其他人那样的斥责她,“朕何以执意亲征江南?其中的苦衷,难处,你应该了解的呀!”
云儿用平和迎上他的急躁,“是的,臣妾了解皇上为国为民,乃至为臣妾的心,可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大敌当前,皇上身为一国之主,应坐镇京师,稳定军心,以谋略权策掌控战局,如若贸然犯险,一旦出了差错,为大清带来的可是覆国之难呀!”
不得不承认,云儿一番话说得字字合情,句句有理,情真意切,但环顾眼前,身披甲胄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助威的战鼓已经铮铮擂响,自己根本是骑虎难下了,又岂能再反悔?于是皇帝把心一横,道:“别再说了,朕主意已定,万难回改!”
云儿睁大眼睛怔了怔,随即又恢复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沉声道:“那么,就请皇上从臣妾身上踏过去吧!”
“你……你……”皇帝被狠狠地将了一军,倘若换做别人,他真有可能不顾一切扬鞭而过,可惟独她,自己今生的挚爱,他是绝绝做不到的呀!
只见皇帝一溜翻下马背,跑到云儿面前一把拥住了她,这个单薄瘦弱的身体,怎会有如此强大坚毅的力量?“你这又是何苦?”皇帝哽咽着。
“为皇上,为大清,为天下万民,臣妾何苦之有?”云儿柔柔地回答。
“朕答应你,朕不去了,朕不去了!”
听到这儿,云儿欣慰地抚上皇帝那并不宽实的背,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皇贵妃的大义之举深深震撼了,也都终于放下了紧悬的心情,太后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不禁对一直厌恶的云儿产生了些许难得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