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景仁宫便成了皇帝除慈宁宫外最常去的地方,听琴,下棋,谈诗,论词,福临越来越发现这个女子与云儿的众多相似之处,都那么善良,纯真,善解人意,都弹得一手好琴,也都喜读汉人的诗书。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幼萱的外祖母亦为汉人,所以她的身上也散发着一些江南女子的韵味。
这一切都使福临空虚、寂寞的心灵得到深深的慰藉,他把可爱的幼萱当作红颜知己,甚至当做妹妹一样来疼爱,但凡宫里有什么稀罕玩意,吃的、用的、玩的,都不忘留给景仁宫一份。
见到儿子久违的笑容,神清气爽的面貌,皇太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连称自己没有选错人,对幼萱更是关爱有佳,还特意拨了两名宫女,两名太监给她差使。
一跃而成了整个皇宫的中心人物,集皇太后、皇帝的宠爱于己身,人人羡慕,人人恭维,幼萱内心有着数不尽的得意与骄傲,任何时候见了她都是笑容满面,喜气罩身。
这天早晨,幼萱在柳叶的随同下来到坤宁宫问安。不知为何,外表看来那样光鲜照人,气势恢弘的地方,一进到屋子里,就总让人有种凄凄惨惨的感觉,仿佛废弃很久的样子。
“你在外面等吧,我请过安很快就出来了。”幼萱回头吩咐道。
“是,格格。”柳叶欣然答应,她正不愿进到这死气沉沉的地儿,更发怵见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后娘娘呢。
幼萱独自向里走去,几名宫人正忙着做打扫,或许是清晨的缘故吧,微薄的光线远不足以照亮偌大的殿堂,昏暗之下,任何金碧辉煌的装点都不免黯然失色。
木制的鞋底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哒”、“哒”、“哒”,幽幽的声音如影随行,叫人寒毛都不自觉耸立起来。
进入正厅,今天,曲兰意外地没有盛气凌人地端坐在上,等待着一个一个的妃嫔向她磕头行礼,而是背身站在窗前,手里还提了一只金漆的鸟笼。
幼萱低头走过去,在距离不近不远的位置站定,扬手曲膝道:“景仁宫佟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曲兰偏过头来乜斜了一眼,懒洋洋地说道:“来得正好,你过来帮我看看这鸟儿是怎么了?”
“是。”幼萱走近前去,只见一只灰毛的麻雀正叽叽喳喳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你看看,这上等的吃食,上等的鸟笼,可这小东西就是不领情,不吃也不喝的,没一刻消停,总折腾着往外跑呢!”
幼萱想了一下,不藏心眼地照直说出自己的看法,“启禀皇后,这是一只普通的麻雀,惯于野外,喜食活虫,现在您用养金丝雀的法子养它,难怪它会不适应了。”
“不对不对。”曲兰连连摇头,用一根竹签子逗弄着麻雀,“我告诉你吧,这天底下的麻雀呀都想变成金丝雀,住金屋,穿金衣,食金食,我愿想抬举它,看它受不受得起这份天恩。”她装模作样地咂咂嘴,叹上一口幽气,“你看看,这麻雀就是麻雀,终究成不了名贵的金丝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幼萱这才听出了些端倪,皇后似乎是在暗指她不过是一只上不得台面的小麻雀,受不起皇上的恩宠,不管怎么装扮也永远别想和自己这个正宫皇后相媲美。
幼萱心中很是不快,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更不敢争辩,只闷头杵在那里。
曲兰不怀好意地瞟了她一眼,露出一抹得意的阴笑,“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幼萱福了一下,刚一转身,却和端着茶点前来的银环撞了个满怀,“乒乒乓乓”杯盘碗碟坠了一地,那一大碗油腻腻、黏糊糊的奶茶一点不剩地全洒在了她崭新的细花裙子上!
“哎呀,奴婢真是该死,佟妃娘娘您没事吧?!”银环表情夸张地惊呼着,慌忙抓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就伸了过来,“呀,真是可惜了这裙子!让奴婢帮您擦擦吧!”
幼萱赶紧退了两步,“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自己弄干净就好了。”然后提着裙角快步离开了。
“那您小心啊,奴婢就不远送了!”银环在身后高声喊道。
“佟妹妹,皇上最厌恶那些红啊粉啊的鲜艳衣裳,既然脏了,不如就丢掉好了,反正也不讨皇上的欢心!”幼萱出门的时候听到皇后那尖锐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