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西里间依窗是一张宽大的坐炕,这会儿灶火正旺,炕身被烧得暖暖烘烘,幼萱就坐在松软舒适的棉褥子上,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她的古筝。
柳叶倚着门框已经看了老半天,按捺不住悄声挪了过来,慢慢把手中的茶碗撂在炕桌上,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然后凑近前轻声道:“格格,要不先歇歇,喝口茶吧。”
埋头忙碌的幼萱才顾不上回答,因为她的全部心思都定在了接琴弦这件劳神的事上。为了不耽搁明日与皇上的约定,今晚之前她必须要把琴恢复原貌。
细如发丝的银线规律地上下穿梭,一圈挨着一圈密实地勒在琴弦上,渐渐地,就将两截断开的弦重新固定到了一起,随意拨弄几个旋律,婉转如常,流畅依旧。
“柳叶你听!”幼萱兴奋地翘了兰指又挑弹几番,竟没有一点瑕音。
“哇,这声音真的和原先一样好听呢!”柳叶欢喜得直拍手叫好,顺便就把茶碗递了过去,“咱们格格的手生得比织女还灵,还巧,不光会弹琴,还能补琴,怪不得连皇上都对格格另眼相待呢!”
幼萱自在地捧着茶碗,心中好生得意,可脸上却又装作疑惑的模样,嗔怪道:“柳叶,你刚才是不是打翻了蜜罐子,不然说出的话怎么这样腻人?快快从实招来!”
“格格冤枉啊,奴婢才没有呢!”柳叶心知主子是在和自己说笑,故意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随后又笑着说,“奴婢呀一早就说过,等皇上真见了格格,一定会很欢喜的,这下没错吧?”
幼萱忍俊地拿笑眼扫了柳叶一下,努起小嘴抿一口茶,然后兀自感慨起来,“说来也真巧,我不过拣了个清净地儿弹两首曲子,怎么偏就让皇上给听着了呢?”一对俏眉带喜地蹙了一下,放回茶碗,双手托了腮支在炕桌上继续痴痴地念叨,“我原以为当今皇上会是孤傲冷峻,不苟言笑的,可你看他,那么亲切,那么平易近人,威严不失亲和,英气中又带有一些清秀的痕迹,眉毛整整齐齐的,眼睛迥然有神,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不,比星星还要亮,那里面闪动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眼见格格喋喋不休地自语着,还说得那样陶醉,那样兴致盎然,柳叶忍不住在一旁掩口偷笑。
想着想着,幼萱忽然转过头来对柳叶说道:“对了,你去把皇太后赏赐的那些个金钗首饰取来,还有额娘给我的那几样,统统都拿出来,今天这身装扮实在太不成样子了,也不知皇上有没有嫌弃呢,等明天可千万不能再马虎了,要好好准备准备才行。”
“是,格格!”淘气的柳叶特意拉长了语气,抬高了音调。
第二天才刚过了五更,外头还是漆黑一片,灯火未尽的时候,幼萱就等不及地爬起来梳洗打扮。
坐在半人高的雕花梳妆台前,幼萱又穿上了入宫当日的那套衣裙,周身鲜粉,玉面红妆,活脱脱一朵含苞待放的春桃花在眼前呈现。
柳叶双手沾了发油为她盘好旗髻,两鬓、耳际、头顶都理得溜光。旗髻上插两支紫翼蓝纹蝴蝶头饰,脑后别一镀金嵌珠的芙蓉花簪,颇有蝶戏花间的韵味。之后是珍珠耳环,五彩石项链,玛瑙镯子,红玉镯子,翡翠戒指,金丝荷包,都逐一上身。
装扮妥当,幼萱又持着镜子左瞧右望,添添胭脂,扶扶发簪,好一阵的摆弄,直到柳叶再三保证一切都是完美无暇,并且表示再耽搁下去就要赶不及的时候,她才终于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