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狄戡忽然回过神来,夜色已深,自己也已来到军务厅多时,望鱼山江正为何还不现身?自担任大将军以来,何曾遇到过这般失礼的山主?
早日赶回小苗河大营才是紧要,狄戡心知不能再作延误,于是回身走近军务厅,对着一名青龙甲亲卫说到:“劳烦通告江老,既然江老旧疾复发,起身不易,那便不烦江老起身,我与李丰、袁纲三人也移步拜会江老。”
青龙甲亲卫领命而去。
很快,青龙大军主将江离率两名青龙军副将进得军务厅,执礼禀道:“青龙军江离参见将军!”
“江正何在?”狄戡哪里关心来将是谁。
“山主说,将军奉命而来,只为巡检军务,既是巡检军务,我与两位副将陪同即可。自老山主拜我为主将,多年不曾插手带兵之事。这次来金鼎山,不为带兵,只是为了在辞世之前再见见杨烈、苗杰等老友。他说,后辈有为,都是英雄,每在东宁山听到将军战功,老山主甚是欣慰,也为将军之父感到欣慰。他还说,故人之后,出于礼数,原本也应见一见的,只是突然见了,难免见人伤旧,重拾往事。山主老迈,不堪伤怀,就不见了。将军要巡检何处,我这就领将军前往!”江离说完,早侧身相请。
狄戡闻言,一时无言以对。江正之话,有情有理,自己又能如何回应?强要见他,人家有言在先,于公于私都无勉强之理;放弃见他,又不能探知青龙军心意,若不探知,自己争夺金鼎山时,怎知青龙军是敌是友?
狄戡当然清楚,紧要时候,能给青龙军作主的,只有江正。
江老爷子,非见不可!
“你速去回禀老山主,猛窑关防务,我已尽知,无需再巡。群山素有警勉后辈之俗,狄戡也是诚心拜会,老山主既与我先父相识,望老山主念我先父早亡,狄戡长大不易,不吝赐教兵法,彼时狄戡再去,断无遗憾。”狄戡强忍心头怒火,勉强说了些客气的话。堂堂朝宗山大将军,何曾吃过这等闭门羹。
许久,终有一名卫兵进厅而来:“三位请随我来!”
穿拱廊,下城楼,沿街未行几步,进一红木小院,那是关城将官营宿之处。
“李山主、袁山先请进屋,两位山主远道而来,老山主怠慢失礼,特已备下佳酿,款待两位山主。两位山主屋里稍坐,我领大将军去见了老山主,便亲来陪两位山主吃酒!”一名亲卫领李丰、袁纲进了屋,另一名亲卫仍领着狄戡往院角走。
院角有一木亭,江正端坐亭中,江正之前,棋盘已经摆开。
“素闻将军棋艺高超,几年之前,曾在神灵殿后山大败葛阳,一时传为佳话。江正也是好棋之人,今日你我有缘相会,老夫特设棋局,还望将军赐教!”
狄戡循声望去,那满脸红光、白袍赤足的江正哪有病老之态?
“江老谬赞,斗棋之事,实在不值一提。”狄戡话虽有礼,心头怒气却又涌起,那江正先是假托旧疾发作,后又不堪伤怀,推脱与我相见,自己若不是再三坚持,这老头哪肯现身?
“来!狄家侄儿,无需客气,且陪老夫斗它一局!”江正似乎只在意棋局之事,手舞足蹈,竟有些迫不及待。
“这老头好容易现身,却拿棋局与我消遣,难道他知我来意,不愿卷入我与大宗主之间,所以万般推脱,不说军务之事?也罢,随他意吧,先应棋局,再寻机变。”
二人摆开阵势,斗起棋来。
狄戡之长,在于预判,在于牵制,每落一子,十步之变都已尽知。今夜虽允江正,与他斗棋,但心中牵挂,却在小苗河大营,哪能集中精神,与江正厮杀往来?初开几个回合,狄戡尚能勉强招架,及至中局,狄戡已露败象。
游移不定,不成章法,多面之伏,竟不能辨。
“将军,有心事?将军不能集中意念,江正便是胜了,也不光彩!”江正推开棋壶,再不落子。
“江老恕罪,金鼎山胜负未定,狄戡确无安坐之心!”狄戡回道。
“群山有千百之城,古今有千百之战,一山一城,一胜一败,都是寻常,何需在意。将军是大志之人,心中所忧,不在于此!”江正似有深意。
“军情紧迫,狄戡只待面见江老,拜求警勉,便速回营。奈何刚好赶上江老旧疾复发,冒昧叨扰,甚觉惭愧,所以心乱!”狄戡素来不喜他人揣测自己心意,也便不留情面,有意讥讽江正假托疾病。
江正并不责怪,反而伸出光脚,哈哈笑道:“将军勿怪!江正看似神采奕奕,红光满满,实则早已恶疾缠身,刚才正逢发作,实在不便出来相见。”
狄戡还是不解,可在这般寒冷的夜晚光脚斗棋、谈笑自若的,定然是个强健的老头。
“老夫早年染上两道恶疾,一为寒热侵身,二为食而不饱。这第一道旧疾犯了时,不管寒暑,全身上下忽冷忽热,若是冷时,全身如在冰窟,只得生火取暖;若是热时,全身如在火海,只得脱去衣帽,穿一遮羞长袍,在这通风的院角见你。第二道恶疾犯了时,这腹下就如有口无底洞,任它多少佳酿美食,也填不饱这张肚皮,美食美酒慢了一刻,便晕在地,成了死人。方才你从小院过,定也看到那桌好菜,若是赶上我这肚皮犯了病,那点酒菜,不够我一人吃!”
狄戡凝眉打量了一遍江正。果然,他的身上只裹了一层白布,浑身肉色通红,水汽腾腾,似有团团火焰在身体内燃烧。
“将军可想知道,我是如何染上了这种偏怪的恶疾?”江正接着问到。
“怎染上的?”狄戡再是着急回去,猎奇之心,还是有几分的。
“花鸟鱼虫,兽蟒牲禽,凡望鱼山所生,多有灵性。年少时,我自育英宫归去望鱼山,继任山主。初回本山,新奇望鱼山所有,便领亲卫猎户,深入崇山峻岭,专寻那灵兽猛禽,捉回山主宫驯养取乐。
前几次入山,也还小心,次数多了,我便再不满足先前捉回的那些普通灵兽。终有一天,我约集了望鱼山捕猎好手,不顾四面反对,亲自闯入了落鹰峡,意要捉回更有灵性的活物。”
“可曾捉得?”狄戡问到。
“落鹰峡是什么地方?想进便进,想出就出?我们很快迷失方向,随从也一个接一个死去,最后,我跌落深涧,重伤昏迷。”
“深陷落鹰峡深涧,随从死绝,自己又重伤昏迷,如何得救?”狄戡越听越奇,连连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