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育英宫前辈,宗主爷嫡孙,杜灵芝不是不想参加苗霖的测试之礼,只是宗主的反应实在令她失落不已。
她不喜欢与祭祀、文法、钱粮有关的科目或仪式,甚至不喜欢老是在宗殿里提到这些字眼的官员,但对于兵法、技法、地形,以及杨轫、苗霖一般的有勇有谋的子弟,她却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在金鼎城下发现了平原上亡魂族的秘密,回到帅营,又将亡魂族觉醒的事宜详细禀报了宗主,宗主却以早知亡魂族觉醒,封锁消息,另有用意为由,打消了杜灵芝继续追问亡魂族秘密的决心。
心里虽有不甘,当她看到宗主在自己面前少有的威严时,再也不敢继续挑战宗主的怒火。
十三寻死觅活,还是被葛阳派出的银卫捉了走,杜灵芝哪里拦得住。杨箭羽还有与苗霖斗阵的重任,也舍了杜灵芝,和林越康准备阵法去了。
营里又只剩下自己和杜小潇,就跟杨箭羽、林越康返回金鼎山之前一样,也不能跟着大将军狄戡去金鼎城攻城诱敌,也不能老缠着老军师弃武给自己多透露一些军情,好容易收来个平原兵,也被老祭司葛阳捉了去。
“也好!下午且去看看苗霖的测试礼!白忙活一场,正可看一回苗霖与箭羽哥的好戏!”杜灵芝百无聊赖,失落之余,只得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苗霖继任测试的成败上。
“大小姐!叶露回来了!”杜小潇在营外惊呼。
“什么?叶露?”杜灵芝的心儿突然又砰砰砰跳得飞快。
“是的!叶露!”杜小潇给了她肯定的回应。
叶露,人如其名,形如柳叶,高挑玉立,面如珍露,素雅灵润。
一直让杜灵芝心生怜惜的,却是叶露的身世。
传说朝宗山原名银盆山,万物生长,始于银盆,在山民看来,银盆山是他们的起源之地。远古宗主修建育英宫时,选了临近银盆山后山的灵药谷谷口作为育英宫的建宫之地。灵药谷水木孕育,又有育英宫千年文宫的熏染,谷中草木,更得灵气。
十多年前,极北山古玉病倒,神灵殿大祭司葛阳进谷采药。他一路沿着溪谷深入,草药正无觅处,忽在一飞瀑下看见一簇紫色花草。花叶姣好,生于水岸,风滋泉润,灵气萦绕。葛阳从未见闻,心生惊奇,不由攀石涉水,在花丛中摘下一朵开得最为绚丽的紫花来。
葛阳略通祭法,捏着花枝细看了一阵,感应到了紫花的灵性,更想带回神灵殿细细探究。为方便爬山采药,便将花枝系在神灵权杖杖首,继续寻找草药。
待他采齐了草药,顺水而下,将到谷口,正要收起权杖,却不见了杖首的紫花。心中失落,正要回身再寻,却见身后跟着两名紫衣女童。
那两名女童不等葛阳发问,便迎头拜谢,自言一是花枝上的紫色花瓣,一是花枝上的紫色露水,因被葛阳摘下,系于神灵权杖之上,吸收了权杖之力,方才催化出了人形。
葛阳祭司之身,不便随身带着女童,只得将两名女童托付给育英宫长老叶璞抚养。叶璞向葛阳询问了两名女童的来历,便将花叶所化的女童起名为叶朵,将珍露所化的女童起名为叶露。
两名女童来历虽奇,但在育英宫里,却比不上群山子弟们的身份尊贵。待两名女童知事后,叶璞便吩咐叶露采泉,叶朵煮茶。
叶朵、叶露当然不愿接受叶璞的安排。在她俩看来,自己是花叶露水所化,一个采泉,一个煮茶,煮水烧茶,不正是用自己的原身熬成了香气四溢的茶水吗?
一对紫衣女童悄悄逃出了育英宫,躲进山谷,最终还是被持有神灵权杖的葛阳捉了回来。
葛阳、叶璞为彻底消除叶朵、叶露的叛逆之心,当着两名紫衣女童的面,放任二百卫兵,取尽谷中泉水,摘尽谷中花叶,聚到育英宫,在育英宫的大院内,烧水煮花。
育英宫十里之内,皆浸润在花香之中。
叶朵、叶露伤怀同类,哪里经得住这般摧残,从此再也不敢违逆葛阳、叶璞的命令,死心塌地,留在育英宫伺候茶水。
毕竟是灵物化身,二人一旦顺从,便很快显露出超乎常人的灵性。叶璞一日胜一日喜爱,渐渐允许二人在采泉煮茶之余,与群山的子弟们一起听学,叶璞也常常亲自指点。
二人安心采泉奉茶,安静习武听学,与杜灵芝、杜小潇等人一同长大,育英宫所立科目,无不精通。
叶露肩负采泉重任,进谷最多,知道些通往后山禁地的小路。杜灵芝自小便对后山满怀好奇,知道叶露的本领后,常与叶露摸进后山。
一个是人王之后,一个是山间灵物,朝夕相处,同入禁地,久来久去,心意自然相通。
平原兵入侵,大宗主亲征,育英宫子弟辗转驻进小苗河大营,又因宗主也喜叶朵茶水,叶朵一同出征而来。
长老年迈,老眼昏聩,留下叶露,协助打点育英宫事务。
朝宗山宗主二公子杜宏与西山守护使胡开闲同守入云山,未能识破平原兵诱敌之计,强令胡开闲出关追敌,胡开闲忠勇,明知是计,依然受命出关,终被平原兵包围。胡开闲死战逃回,平原兵随后而到,一举叩开了入云山山门。入云山败象已现,杜宏舍下胡开闲,领着一众亲卫,从后山逃下阵来。
入云山一丢,望泽山、金马山一线门户大开,皆不可守。平原兵蜂拥而入,宗主领兵败退。
杜宏犯下死罪,宗主亲自审讯,杜宏不肯赴死,要遵循祖制,进落鹰峡抄碑抵罪。宗主不敢违背祖制,只得应了杜宏所请,同意杜宏进峡抄碑,另派刚从南江返回的南山守护使大芋头、银卫勇士黑胡子进峡护卫。杜长陵与杜宏情深义重,也与杜宏一起进了落鹰峡。
从入云山一线逃回的胡开闲亲卫都说胡开闲已死,杜灵芝深感痛心。杜宏领罪进峡,她也知峡里凶险,杜宏咎由自取,并不惋惜,但是无辜牵连到大芋头与杜长陵,她却难以割舍。
在杜宏、大芋头、杜长陵进峡几日后,她忽然回忆起从前在育英宫听学时,曾用长老们教给他们的兵法,将育英宫的卫兵们引到后山的禁地。在育英宫和后山两处的卫兵大打出手时,自己却潜入后山的深处,肆无忌惮地探寻起后山之中锁魂洞、九碑塔、重生池一类的禁密。
杜宏进峡抄录的九碑碑文,与育英宫后山的九碑塔又有什么关联?若能进入九碑塔,探清塔里封藏的秘密,或许能助杜宏、大芋头、杜长陵等人一臂之力!
可是自己远在龙宁河,又如何进得塔去?
叶露!
叶露还留在朝宗山的育英宫,未与大军出征而来!她常年在灵药谷采泉,熟知进入后山禁地的小路,葛阳和神灵殿的卫兵多已出征而来,后山空虚,叶露正可进塔探寻!
想到此处,杜灵芝连忙写下了书信,选了信得过的卫兵,飞马驰向育英宫。
一晃两月过去,杜宏等人杳无音信,叶露也未有回应。渐渐的,她不再对杜宏等人的生还抱有幻想。
胡开闲都可以死,杜宏、大芋头和杜长陵为什么不能死呢?杨烈一生威名,不也身陷重围,连自己的血亲也无法保全?平原兵入侵群山,才是罪魁祸首,只愿今生随宗主爷多杀平原兵,能还山民一片泰平。
直到胡开闲被自己救回,她的心里又悄悄燃起了与杜宏、大芋头、杜长陵等人重聚的希望。
也正是在这空空落落、百无聊赖的午间,听到了营外叶露到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