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皇位就给你!就给你!”
“你听明白了吗?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抛下我!”
韩策置身于无端无尽的黑暗,昔日熟悉的声音嗡嗡充斥在耳边,这些字眼像是凭空出现的宽厚藤蔓般爬上他的背脊,驻扎在所行的每一寸肌肤,悄然扼住他的脖子,难以挣脱。
“铭昭。”
募的,好像是在他记忆深处一声不可埋灭的呼唤,将他往前一推。
“......”
韩策猛然坐起,他喘着粗气。
屋外的知了还附着在院子里的树上,蝉鸣着。
身侧床板上晕染着冷汗。他缓缓抬手抵住自己的额头,反而松了口气。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
胸膛的上下起伏,韩策迟迟未缓过神来。回京已有两年之久,他每月都会给远在边关的亲故写信。
他下床挑灯,坐在简陋木桌前,掷起笔,沾了笔墨,却久久未动。
因为前几日已经写过一封了。
似乎除了日常几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策这居身之院,院中立着一巨树。院子不大,巨树又碍眼无用,因这院子像个“困”字,风水不好,所以在韩策来前,这院子空置许久。
院中树上,有两位仙友在那窃窃私语。
萧临风道:“少主怎么又梦魇了。”
站在他身侧的阿浩应道:“宽心点吧,不过梦魇而已,这几年少主不都挺过来了。”
“可少主现如今凡人之躯的,你让我怎么放的了心嘛?”
“‘絮棠’不是回来了?”阿浩压眉:“凡间数年不过弹手之间转瞬即逝,这是最后一世了,你眼睛一闭一睁,少主就回来了……走了走了,要出街‘摆摊’了。”
不容萧临风多说,那人扯着萧临风化为一团灵光消逝离去。
—
北齐为数国之强国。
国都汴京昌盛繁荣,朱雀街市坐西,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带,日日人头涌涌。
近日许是有什么节日,朱雀街市一路上张灯结彩的,天时皓亮。
小槐揣着好奇,在一座朱雀浮雕瘦高拱门前停下。
这是自打她失忆以来,第一次独自出府。
前几日,百里烈满口答应带她来朱雀街市置办东西。
不过那时,下马车没走几步,府里传来急报,小槐就被一玉石吸住了眼球,话没说出口,看百里烈火急火燎的模样,就只能悻悻回府。
这几日锁在亲王府里头,倒是念念不忘。
她也是最近看百里烈忙里忙外,没空搭理自己,做完了自己的课业,这才寻着这么个机会溜出府。因月前小槐受击失忆,都养床痊愈了,百里烈依旧不许小槐独自一人出府的,不过,出都出了......
卖玉石的小街铺子是在拱门后的第一个拐角巷子。
小槐和老板打了声招呼。
这个街摊卖的都是些姑娘家的吊坠首饰。老板浓眉大眼,西域人士。他很是热情,滔滔不绝地推荐,也是巧合,就见老板拿起了几日前小槐一眼相中的玉石。
小槐眼神噌的发亮,她咧嘴问道:“老板我喜欢这个!这雕的是什么啊?”
老板欣慰答道:“白鹤。”
“白鹤。”小槐念了念这二字。
见还有时间,小槐想着也给文镜几人捎些回去。不过未等细想,小槐一怔,她发现系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玉佩......”
那块玉佩是百里烈所赠的。
她将钱袋子尽数给了老板,抱声歉意,拿着玉石,就火急火燎立马原地返回,巡着一路,仔仔细细地看着地上,生怕错过。
朱雀街市上人流多,小槐行得慢,低头看路仔细,撞到人是不可避免。这不,还没两炷香,就又闷声撞到人。
这次可没有把别人的东西给撞掉。小槐没见来人,耷着头就看见一角黑色衣袂,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郡主。”
闻言,小槐抬头一看,是韩策。
“阿策。”
二人曾在亲王府里打过几次照面,这声“阿策”不是因他俩有多熟知,只是百里烈常常称他为阿策,小槐便也学去了。
韩策是从朱雀街市的另一头走来的,定然是没走过小槐来的路,也不会见到自己的玉佩,小槐问了句:“阿策是要去找殿下的吗?”
韩策摇了摇头,没做回答,他只是让小槐早点回家,就疾步离去。
阿策总是走这么快。
看着韩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随即又想到百里烈所送的玉佩,被自己弄丢,小槐只能继续埋头按着原路返回寻找。
“本王还想着今日你是不是要鸽本王来着。”坐在金丝楠木短桌后沏茶的百里烈颓气地笑着。神情净是疲惫之态,“你迟了一炷香。”
韩策微微颔首,他道:“朱雀街市路上有人在跟踪。”
百里烈睨眸定神,徐徐喝了口茶提神:“连你也追不上?大皇子府上的门客,可真是卧虎藏龙。”
“说吧,二哥找本王何事?”说着,百里烈还伸了个大懒腰:“好不容易帮二哥连夜安顿好了,本王此时此刻真想与床睡个天荒地老。”
只见,韩策拿出了封信,姜黄色的信面赫然写着“阿烈”二字。
是太子写的。
百里烈斜睨一眼,又是一杯茶水下肚,他这才接过信封拆开。
“......”
百里烈凝眉许久,迟疑道:“二队半数人被土匪杀害?”
“二队”是麒林军二队,驻扎在庐山城。
麒林军规划于太子名下。太子自幼时就将麒林军分为三个分支队伍,分别留于京城、庐山城、偏海。
说到这,麒林军是北齐历来太子所拥有的金手指,麒林军听令不听昭,不归属任何人,只为太子办事。要说这麒林军的起源,怕是要追溯到北齐开国那一代......
韩策颔首:“殿下继续看。”
越看越起劲,百里烈眉眼都快皱成一团:“还跟鬼族起了挂钩?”
韩策也就点头,毕竟太子写了那么厚厚一叠的信,事情全在上头交代好了。
百里烈翻了翻这十张厚的信,太子不是中毒卧病在床吗?怎么会有如此好兴致,一口气写这么多,都不带喘的?!
“阿策,还是你来说吧......”百里烈将那一叠信压在了瓷杯下。
“......”
“昨日二队传来密信,城中发现几列诡异的凶杀案,在季府上也出现一例。二队受命调查时,发现了不少暗留的鬼体气息,当夜,就有马贼土匪闯入营地将二队半数人马杀害。”
百里烈眉眼一跳:“是鬼族附身的?”
若是普通的土匪马贼,根本连二队营地都踏不进去。
“是,太子已上报给陛下。距与鬼族签订的契约还有百年才失效,太子疑虑。”说完,韩策再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推到百里烈面前。
“二队的令牌?”百里烈拾起桌上的暗色令牌,“二哥这是想让我去庐山城坐镇?”
太子令在前,军牌在后。
韩策颔首:“是,也是康妃娘娘的意思。”
康妃是太子的母妃,也是百里烈早逝母妃的姊妹。
因母妃早逝,百里烈自幼也是与太子一同在康妃娘娘膝下长大。这庐山城的季家便是康妃的娘家。
这几日没日没夜批文案,四处奔走,想着终于能合眼来着......
“二哥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太子刚中毒,鬼族就有了动作,只怕汴京之中有心之人。
......
“姐姐你这是在找什么吗?我看你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小槐闻声望去,站着个穿粗布素衣的孩子。
见女孩目光是注视着自己,小槐点了点头,神情失落:“我丢了个玉佩。”
百里烈将玉佩赠予小槐时,她就在里头灌输了些灵力进去。小槐真切感应到自己的灵力,隐隐约约就出现在这一带,寻了好几趟,可就没找到。
“是这个吗?”女孩抬起藏在袖中许久的玉佩。
太阳穿透过剔透润玉,确实是她的灵力。小槐张眉,大喜:“对!”
见她将其视如珍宝的一幅模样,女孩便递给了她,不解问:“这个玉佩很重要吗?看样子,也只是一个路边摊随手就能买到的。”
“是殿下送我的。”小槐慎重接过玉佩,仔细将其收好。咧嘴一笑:“谢谢你。”
女孩若有所思,随即笑道:“没什么,这是我弟弟在这个巷口捡到的。他身子不好却又心性善良,怕失主着急,我便让他先行回家,我在这等失主。”
“也要谢谢他。”
“那我先回去了,既然很重要,就好好保管,下一次就不一定还能不能找回来了。”女孩微微言笑,低头罩着眼中冷漠疏离之色。
“哎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