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儿见了杜红颜出现，心中自然不再怕出不了这荔枝林，她便想起将满腹的疑问尽数掏出。
“千色他……到底是怎么了？”她其实很怕知道这个答案，现在的千色就如同那时的绿汐一般……
“心力耗尽。”杜红颜扬起衣摆，坐在了石碑之前，他将头半躺在石碑上，似乎在温柔的倾听什么一般。
“还有救吗？”她捂着心口，等待他的答案。
杜红颜沉默了半晌，最后道：“你想听听辛琴的事吗？”
莫儿虽不知他为何忽然转开了话，是有还是没有……和他们之间故事有关吗？
然而她最后还是应了：“嗯。”
杜红颜指了指最左边的坟冢，半阖着眸子讲起来：“这第一个坟冢，放的是七弦玲珑琴，我虽是苗宗的宗主，人人皆将我的蛊术当作神话一般，可却少有人知道，我真正钟爱的并非蛊术，而是琴音，七弦玲珑琴是天下无双的好琴，我每日沉浸于琴音之中，但总有种心中空空之感，寂寞难言，总是不能弹奏出令我真正沉醉的曲调，那年，我正在山林中弹奏七弦玲珑琴，辛琴忽然闯进了苗宗界内，当时她只剩一口气，却问我借琴一弹，这把琴，我从不让他人碰，却不知怎的生出了怜心，让她弹奏了一曲。我却没想到，当她琴音一出，我心中所有的空寂都去了……然而她却死在了我的面前。”
杜红颜顿了顿，指了指第二个坟冢道：“这个坟冢里埋得是绕梁琴。别人都说我苗宗蛊术可起死回生，他们却不知，那只是一种傀儡蛊，复生的人并无灵魂，完全是一具行尸走肉，听命于施蛊的人，依旧是死人。然而，我苗宗有俩种神蛊，一是织命蛊，以命换命，还有一种叫做往生蛊，以孽换命。从阎王手中夺人，怎么会不用付出代价呢？这织命蛊与往生蛊各只有一对，小时候，千色的娘亲曾把他送来苗宗一年，我们俩人误闯入放着往生蛊的蛊洞中，于是成为了俩只往生蛊的寄主，只要有人喝下我们全身的血液便可复活，但是我们身上会留下银发的记号，待入鬼府之时，便要受千年炼狱之苦。”
莫儿捂着自己的心口，很痛……原来她的到来竟会令千色付出如此代价，原来自己不止欠他一条命，连生生世世都欠了进去，永远也还不了，她却还会为他的一点欺骗而不肯原谅，其实，不应该得到的原谅的是自己，千年罪孽苦换来一条命，不值得……
摸了摸勒穆辛琴四个字，杜红颜眼中微微朦胧，凝了一丝笑意，他续道：“当辛琴在我面前气绝的时候，我第一次害怕一个人死去，我没有犹豫的将血液全数让她喝下，什么千年炼狱苦？那好遥远，我只想看到眼前的人重新睁开眼。然而……她活了，心中却装着另外一个人，我差人挖开她假死的坟冢，将绕梁琴带回了苗宗，只希望俩把名琴同奏，如伯牙子期般，做这世上知音，她却嫌弃的我琴音没有灵韵，始终不肯与我同奏一曲……”
手一抬，杜红颜指向最后一个坟冢：“而那个里面，埋的是真正的勒穆辛琴，她在苗宗终日郁郁寡欢，我甚至依照她的喜爱，将此处的竹林全数换成她所爱的铊提荔枝，却依旧不能博她一笑，最终她还是开了口要走，我将织命蛊送与了她，我知道……此去她便再也不回来，她是要将性命送给那个人，离开苗宗的那天她终于对我一笑……生生世世，我都忘不了碎白花中她的笑颜。”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告诉她你为她付出了什么，她一定会因此为你留下的。”莫儿有些哽，口中、心中满腔满腹的哽，一曲绝世琴音迷了多少人，也断送了多少情……
杜红颜摇首：“我要的不是她的愧疚，而是真正的琴瑟和鸣、此生不换。”
“你是个笨蛋。”莫儿骂他，觉得杜红颜比自己还笨，传说中苗宗诡异的妖主居然是一个感情如此纯洁的人，甚至默默付出不求一丝回报，若是自己，绝对做不到。
杜红颜清冷的眼瞥向莫儿：“如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做笨蛋呢？”
“什么意思？”莫儿没有听明白。
“还有一只织命蛊，以命换命，你会不会用自己的命换千色的命？”杜红颜将这个选择扔给莫儿。
莫儿惊讶，难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吗？她和千色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吗？
“我会。”她回答，真心的答案，若千色死，他会入鬼府受那千年炼狱的苦，叫她如何忍心，自己不过是个异世之魂，也许自己死了……真正的姬莫弃还能回来。
杜红颜抿起清如水的淡笑：“你看，这个笨蛋并不止我会做，你会，千色亦会，他求我将四文四俗中的七弦玲珑琴给你，且答应自己死后让我用他的尸体试蛊，多么大的一个笨蛋。”
沉默，荔枝林中的死寂忽而变得凄楚，原来千色之前那般坦然不是因为胸有成竹他不会死，而是早已为莫儿想好了去处，的确，千色若是亦死了，莫儿在这时空中的牵挂便只剩下一对儿女了……
“你是要七弦玲珑琴还是织命蛊？”杜红颜已经看出了答案，他却还是问，不管选择哪个，都不得圆满……
“我要织命蛊。”莫儿深深吸入凄楚的空气，“别告诉千色……”
杜红颜颔首：“我带你去取蛊，记得织命蛊必须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你死换他生，若是早了便无用了。”
莫儿看看小白，方才那些话，小白虽是半懂不懂，但是也许会不小心说出去，她拜托杜红颜道：“能帮我把小白先藏一阵子吗？等我死后，再让千色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