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酒已半酣,也不再矜持,当下用手指蘸酒,写了几个字,众人望去,只见他写的是:壹、贫、疲、弱、辱五个大字。元载也不待众人询问,便娓娓道来,只见他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混不似将醉之人。可见,胸中抱负久矣。
元载说到:壹者,统一也。如今叛军还未扫平,太上皇西狩,当今陛下乃是天命所归,雄才大略,必能廓清环宇,海内一统,还我大唐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必须让百官和百姓只效忠于陛下一人,必须坚决相信陛下能中兴大唐。凡不忠于陛下者,无论有何才能,一律罢黜不用。在任官员要日日训导百姓时时刻刻谨记效忠陛下,感恩陛下。各国遣唐使的待遇要提高,每个遣唐使可以派几个国子监学生作伴,将陛下的圣明,大唐的文明灌输于他们,好让他们回国之后,颂念陛下,宣扬天朝神威,使我大唐威镇寰宇,万国来朝。
元载又指着第二个字到:贫者,让老百姓贫穷。为何?我大唐本来实行均田制,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乡土特产),有身则有庸(劳役)。只是如今叛军为祸天下,各地田亩户口籍册大多焚烧殆尽。叛军未到之处,由于大军粮草所用甚多,各地官吏为了供应大军,已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了,租庸调已经无法有序实施,百姓苦不堪言。我若为相,必改为按所拥家产数额纳税,如此一来,征税既有标准,没有财产的流民也不用纳税,不至于走投无路加入叛军,壮大其声势。至于收税额度,国难之际,提高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另外,以前缴税都是实物,今后只收银两。百姓将其产出变卖为银两,然后缴纳,如此既方便各地保管运送税银,朝廷也能根据需要调整物价,从而多收三五贯,百姓还不自知。人穷志短,越穷越容易统治。
岑参道:如此,岂不富者亦逐渐变为赤贫,或有狡猾之徒,勾结贪官污吏,乘机侵吞小康者家产,形成官商勾结,逼民造反之势?
元载笑道:岑大人将做刺史,果然见识不凡。不过无妨,听我讲来。一者,富者因何所富?还不是仰仗陛下英明,天朝强盛安定,若是在西域,各个小国,互相攻击,强盗出没,性命都朝不保夕,谈何富有?今日国难当头,多收三五百贯,也是他们应该拿出来的,即使不收,他们也应该有良心自己捐出来!再者,若有狡猾之徒勾结官府,为祸一方,必有如岑大人一般廉洁清明之士为民做主,铲除土豪恶霸,罚没其财产。如此既能收取民心,亦能增加国库收入,岂不是一举两得之策?岑大人不必过虑,土豪恶霸一般也就逞凶三五载罢了,难道还能为祸十几二十年不成?三五载以后,必有贤良清廉官吏除之。
岑参默然无语,元载又继续说了下去:疲者,疲惫也。为何?平时老百姓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赌博打架,喝酒嫖妓,容易产生事端不说,若有心之徒,加以利用,说不定就会加入叛军,对抗朝廷。所以,乘此国难之际,必要使百姓或参军或服役筑城,或铺路修桥,日日疲于奔命,可得一日两餐,数文铜钱活命,再无心思想其它事,如此,定能使四海升平。
元载喝了一杯,又滔滔不绝到:有此三策,百姓必变弱。弱了自然易于驾驭治理,诸君都知,后汉豪强林立,百姓好勇斗狠,不服官府管辖,终于酿成黄巾大乱,国运消亡,故绝不能让百姓过于富强。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元载说的高兴,又把第五个字重写了一遍:辱,何为辱?我大唐百姓见官就怕,这是传统,即使刺史府管扫街的衙役,也可对不听话的刁民肆意殴打侮辱,使其丧失自尊,唯命是从,这还不够。还要使百姓互相辱,何为互相辱?各地官府都要设立铜匦,鼓励百姓申冤,互相告发,若有告发勾结叛军,或为叛军做耳目奸细,再有图谋不轨,贪赃枉法等事,皆可告发,一旦查实,可从被告发者罚没的家产里赏一部分给告发者。如此一来,百姓人人互相提防,就不容易聚在一起对抗官府了。各地可组织一些无知少年,告发其父母亲人,大义灭亲,树为榜样,予以表彰,如此一来此策必能快速实施,见到效果,不仅判贼奸细无处容身,更能充实国库,增加军费,我这个户部侍郎也算是为国做了点事。
元载说说完这些话,叹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时势不对,也是一事无成,骈死于槽枥之间。我的这些方略,要不是国家有难,也无用武之地啊。
众人见识远不及他,不知如何答复,自然无话可说。只有张小敬道:鄙人一介武夫,原来只知道沙场杀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多少兄弟命丧沙场,马革裹尸都是幸运的,如今想来,战争残酷至极,那里是长安市井之徒口中的百万天军征西域,飒爽英姿灭高丽那么诗情画意啊。只愿天下太平,咱大唐不要再有灾难。今日听元大人这么说,原来国家有难,还有如此好处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下想不起来了。
高适道:多难兴邦,多难兴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