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拒绝对不对?”
门外他们三个的出现,引起了还在等待的粉丝的注意。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安静的酒吧有些凉意,人们三两结群靠在一起,脸上带着疲惫和愤怒。
王凯诚看了他们一眼,痛苦的低下了头。
“我们乐队好不容易重新出来,姓刘的白拿走我们那么多歌,到现在还在处处为难我们,要不是还有这些粉丝,要不是大家一鼓作气的开了这个头,咱们可真被解散了。”
“我听得很清楚,他们的意思,也是合同继续,医药费赔偿,后面的场子,再找别的这么便宜的,也要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更不要说,送他去医院之前,还在拉着我说不要跟人打架,他没事,要咱们继续唱完这场。他比谁都想留住咱们乐队,我......”王奕情绪有些激动,也替自己乐队这么多人委屈,他们只是想好好唱个歌,怎么了?
王凯诚想到了刚才的电话,又想到了方才白兴上蹿下跳的言论,还有那个木头一样的女人,再看看酒吧里,坐在地上,靠在吧台的,他们的粉丝。
他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墙上。
“我知道了。”
王凯诚是主唱,也是队长,他压抑着嗓子里的难受,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想着自己的乐队背后,是无数双打量着利益的眼睛,想到屋里的那些人,一口一个“和气生财,生意继续”,生意场上流动着肮脏不堪的黑血,就算是乐队独立出来,也一样要面对这些。
他想好了,他们三个对视一眼,朝着仍在等待的粉丝深深鞠了一躬,王凯诚转身,率先推开门走进去。
“你的道歉,我接受。”平静的烟嗓里听不出什么或喜或忧的情绪。“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王凯诚大步走过去,拉住了李利安那瘦的吓人的胳膊。
他举着她的手腕,跟白兴说:“白老板,既然你要你这个职员过来协调我们,那也就是我的职员了,她的工资,我们一人一半。协调我们之间的生意,她可不能只偏向你们一边。”
白兴歪着头想了想,感觉有点儿不妙。他跟李利安的劳动合同,还都是几年前兼职时候签订的。要是......
“小王,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行,如果这样的话,劳动合同要重新签。咱们一起签。”
酒店李老板都有些看呆了,他补充了一句:“这种劳动合同有效吗?”
没有人询问李利安的意见,连申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瘦长的背影,心中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王凯诚甩开她的手,回:“可以。现在就签。”
“好,先签一个协议书。后面打一个标准的劳动合同。”
李利安站在一边,连申不时的看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女的有点儿奇怪,事情都这样了,一句话都不说,看起来瘦的摇摇欲坠的,按不住心下想法,他走过去问了一嘴:“那什么,你有说的吗?”
李利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她摇摇头。
眼睛里的银色吉他没有走开的意思,她再次摇摇头,终于说了句:“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凯诚暗暗的哼了一声。
木头一样的人,最惹他生气。
在会议室里写完,三个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压了指纹。
李利安突然感觉轻松了。
一夜都在被人推着走,到了自己表态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声不,都说不出来。这么大的城市,或许每天都在发生着这样的事情,替罪羊何止她一个?如果人为了生存可以失声,下一次,遇到更强的欺辱,是不是生命,也就在顷刻之间,可以化作子虚乌有的东西?
在纷争中独自摘出来的李老板收起纸笔和印泥,叹了口气,李利安他见过,没想到今夜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94酒吧选场地的时候,她和孙吉站在一起,因为一些布置的问题,两个人持不同意见,还跟他这个酒吧老板讨论了几句。
如果没记错的话,砸下来的那个灯,好像是孙吉的主意。
李老板手一愣,印泥跌落地下。门外,李利安鞠着躬,被要求着大声向等待着的粉丝道歉。
酒吧门外风很大,呼呼的吹着,深秋的天气不给人留余地,下午的太阳的余温,早被几丝寒意代替。
李利安走出来,几丝细雨趁风飘在脸上。
一切都被别人决定了,她只要听从就行,世界是不是从来如此,很多人究其一生,没有参与任何事情的决策,就草草的离去,了无痕迹。此刻她站在城市的霓虹之中,慢慢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她的长发流水一样的从帽子里滑下来,随之被风雨卷起。额头还很烧,迫切需要一场巨大的风暴,需要瓢泼的雨水冲刷走她头脑的热度,往前又跨了一步,肩膀突然被人抓住,用力的扯了回来。
“不要演苦肉计。”
是那个人的声音。
王凯诚站在她身后,如墨的眼睛盯着她,问道:“你既然看起来很委屈,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他还没有嘱咐她明天的事情,她还不能走。
李利安仍然没有转身。
“你是哑巴吗?”
王凯诚大步走前去,拐到她面前。
“玩儿这种招数不新鲜。明天你需要在早晨七点半,准时到达潭大医院。现在有病人需要你护理,不要为了逃避,先把自己弄病。”
在仅剩的半片月亮的倾泻中,银色月光打在霓虹灯的色彩中间,李利安突然回他一句话:“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总要有人找我的麻烦,不是你就是别人而已。”
王凯诚被这句话激怒。“除了你所有人都不懂明辨是非吗?你觉得你很高级?”
“所有人都懂的明辨是非,还有栽赃嫁祸,还有闭口不言。你不也是吗?”
“那你的巧舌能辩现在要用在我这里吗?”
李利安重新戴上帽子。帽子让他看不清她的脸。
“你也是受害者。我理解你。明天我会准时到的。”她的几句话让王凯诚有些惊讶,随后这种惊讶变成了对她更大的愤怒,只敢在他面前反驳是吗?
李利安走后不久,连申和王奕提着他们的乐器慢慢走了出来,“医药费他们说出院时候一起结,要我们把票据整理好就行。姓白的说要跟我们一起去看老李,被我否了。咱们走吧。”
王凯诚摇摇头,“刚才和小齐打了电话了,她说老李已经睡着了。咱们别去乱他,明天一早一起去。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连申打开后备箱,一辆旧的方形越野,后备箱正好装得下他们四个人庞大的乐器。
雨开始比刚才更大一些了,他们上了车,打开车窗,一阵阵烟雾从车里冒了出来。
“明儿去了医院,谁也不准带烟。正好给老李个机会,让他断断瘾儿。”王凯诚收了打火机,吐出一口白烟,挡住了他的脸。
“老李还是太心软,吼着叫着要私了,给对方留下话头儿,找了个瘦的跟高中生一样的小妞来糊弄咱们。看起来又犟,真不懂还得给她发工资。”王奕抽着烟,一晚上的牢骚跟倒珠子一样,一个接一个。
连申回忆起她那个样子,问道:“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她为什么一晚上都不说话啊?”
王凯诚想起她摘下帽子以后那张脸,心中更烦闷,若要是个柔弱女子,打发她给大家办点儿事儿也就算了,之后该回哪儿回哪儿,可刚刚真是让她伶牙俐齿怼的哑口无言,最后一句理解,又让他的气出都出不上来。
王奕见王凯诚眉头紧皱,拍拍他,说:“别管她了,就当给老李找了一保姆,给咱们又找一临时助手,可别让小齐不高兴。刚才不签了,一个月才给她四百块,真够便宜的,也不知道那姓白的,从哪儿找的这么一受气包。办完这六场,快让她滚蛋。”
连申锤了王奕一下,脸色有点儿别扭。
“嘛呀?”王奕从副驾驶转身看他。
“给我烟灰缸。”
王凯诚吐出最后一口烟,脸色好转了一些。“明儿看完老李,陪他呆一上午一起合计合计,下午回工作室写歌。一个都不准溜。”
“安吧,本来重振旗鼓,我心气儿大了去了,碰上这事儿,我不作个曲宣泄一下,都对不住我自个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