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的吐司，平淡的外表下，内心会拥有馥郁的芬芳和柔软。
一
周天早上不到7点，面包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今天的特价面包是牛奶吐司吗？林师傅，麻烦给我拿两条，切片。”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胖中年男人，头顶微秃，带着副黑框眼镜，松松垮垮地套着件蓝灰相间的毛衣。
中年男人姓肖，六年前从外地分配过来，在镇上的中学担任语文老师。
“哦，好的”，我从面包柜取出两条吐司，拿起面包刀，在切之前提醒了一声，“切片的话费点时间，需要稍微等一下。”
“没事，不着急”，肖老师回答道，想了想，圆圆的脸上露出笑容，又问，“林师傅，特价面包的话，没有限制说每人只能买一个吧？”
“没有，但有其他方面的限制”，我也冲着他笑笑，指着柜子里剩下的牛奶吐司，补充道，“总共就这些面包，您要是全部买完，那今天就要限购了。”
“那不会”，肖老师摆摆手，“也就吃偶尔吃一点，我早饭还是更习惯吃包子油饼这些。”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每个星期天，更习惯吃包子油饼的肖老师，不管刮风下雨，都会赶早来店里买上一点牛奶吐司。
二
肖老师单字一个奇，肖奇。
刚来的时候，镇上的人还会客客气气地喊肖老师，后来熟悉了，总喜欢把肖的读音换成小，喊的时候也带上全名，再把奇换成气，就成了小气老师。
六年前穿来的蓝灰色毛衣，一直穿在身上，洗大了好几个码都不舍得丢；请人出去吃饭，真只是粗茶淡饭，剩一点没吃完也还要打包带回家；不抽烟不喝酒，孩子在外地参加工作，每个月还会寄钱回来，明明不缺钱，偏偏就节约成这个样子。
说起肖老师，镇上的人总绕不开这些话。
开玩笑说，节约成这个样子，真是小气的人如其名。
只是小气归小气，就教学这件事来说，肖老师身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讲课生动有趣，通俗易懂；多次获得优秀教师的称号，连夺教研方面的大奖小奖；就是连县里，也会经常组织其他老师过来学习经验，听肖老师的公开课。
肖老师只带初三重点班，当班主任。
学校会在初二的学生们升初三时，按照这一年期末时的成绩排名，将成绩最好的那几十个人分到一个班，组成全校唯一的一个重点班。
若是有孩子初二升初三，家长一听，最后分到了肖老师的班级，尽管知道分到重点班本身就是对孩子的认可，但还是免不了拔高自己对孩子的期盼。
重点班每周举行一次本周成绩测验。
肖老师会根据测验结果了解这一周的学生学习情况。偶尔退步几名，不在的关心范围内，但退步幅度比较大，或者说一直维持在落后一个状态，肖老师便会找来学生进行谈话。
从来没有被老师找着谈话的，有孙淑蕊。
成绩一直维持在班里前三，擅长语文，试卷上的作文还经常被当成范文展示给全班学习。
或许是因为初一开始便独自一人从乡下到镇上求学，家庭艰苦的缘故，这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比班上的其他学生都更早懂得依靠自己的重要性。
三
成绩测验一般安排在周六。
因为周天白天，是初三学生的休息时间，重点班也不列外。学生们放松一天后，晚上还需要回来上晚自习。
肖老师会花费周天整个白天的时间，将班里几十份试卷批改完，然后在晚自习的时候，把试卷发下去进行评讲。
一般情况下，批阅试卷会由肖老师独自完成。
但这个周天的早晨，看了看办公桌上堆起来的试卷，想到下午还要赶着外出，全部批阅完，时间怕是有些来不及。
思考了下，肖老师决定喊孙淑蕊来帮着阅卷。
从办公室出来，几步迈上楼，推开门到教室一看，有几个学生正待在座位上看书学习，坐在最后一排的有个高挑身影，穿着件明显已经短了一圈的白色外套，正是孙淑蕊。
敲了敲教室的门，见学生们都看了过来，肖老师冲孙淑蕊招招手，淡言道：“孙淑蕊，来我办公室一趟。”
等回到办公室，肖老师找了把凳子让孙淑蕊在办公桌另一边坐下，示意她放松别紧张，又拿出一份写有标准答案的试卷递给她，然后指了下桌子上其它尚未批阅的试卷，温和地说：
“没有别的事情，请你过来帮老师改一下卷子。你改这些有固定答案的题，阅读理解和作文空着给我看。”
两人忙碌一上午，试卷批改完已经到了中午。
肖老师从抽屉里拿出牛奶吐司，这是他今早从面包店买来，准备当午饭的。
把面包递给孙淑蕊，开口说：“辛苦你了，食堂现在应该已经没饭吃了，把这些面包带回去吃吧。”
“啊，老师，不用，我有吃的”，孙淑蕊赶忙摆手，又补充道，“早上买了好多馒头，留着中午吃的。”
肖老师摇摇头，看着女孩已经磨起毛边的外套袖口，硬是把面包塞到了女孩手里。
四
第二天下午，第三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学校食堂准时开门提供晚餐。
每天的这个时候，结束了下午忙碌学习的初中生，大多会内心欢呼着跑出教室，或是去食堂吃饭，或是去操场玩耍，享受一天中不多的休息时光。
肖老师也和往常一样，端着自己的饭碗去食堂打饭。
因为孤身一人住在学校，尽管宿舍里带着厨房，但他并没有做饭的时间和习惯。一日三餐轻松对付，都在学校食堂解决。
路过操场的时候，目光扫向那些正在玩耍运动中的孩子们，正自感叹他们的青春活力，结果在国旗杆下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再走近些，稍加凝视。
是孙淑蕊。
女孩正拿着几片吐司坐在台阶上小口地吃着，边上放着个喝水杯，不时端起来喝一口。
“这还是昨天的面包吧，怎么还没吃完？”，肖老师走过去，把拿着饭碗的手背在身后，关心着问，“还好吃吗？应该都已经很干了吧。”
“啊，老师好！”，女孩又喝下一口水，发现老师站在眼前，赶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弯腰，小声，“昨天回去把馒头吃完，就已经吃不下面包了，所以留到了今天。”
又补充道：“面包一点都不干，很好吃，比馒头好吃多了。谢谢老师！”
“不用不用，昨天你帮忙，老师该谢你才是”，摆摆手，肖老师又想了想，做了个决定，便对女孩开口道：“试卷改的很好，没出一点错。这个周天老师又有事，还是过来帮老师改卷吧。”
“到时候就不要买那么多馒头了，老师早上会买一些面包，自己也吃不完，你带回去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