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蒙古人在绵州休整两天后终于还是抵达德阳城下。
蒙古人的军阵依然是数千轻骑为先,四万步卒为中军,左右翼各一万骑兵,后军六万余才从绵州出发。
其中阔端的本部人马三万余,其他都是金夏吐蕃的仆从军,所以这种杂牌军队的机动和野战能力完全不能与蒙古骑兵想比,但对城市的攻防能力却强于蒙古骑兵。
眼下十万大军已离开山区进入广大的平原,进军道路很多,无需一条官道大家挤在一起连绵百里。于是数路一起行军,原野上全是黑压压的军队齐头并进,如同一片潮水直扑德阳城。
对于德阳这种小城,阔端毫无兴趣,但横在行军路中必须得拔除才好前进。
到了城下,见城头的曹字旗幡,阔端看见笑了笑,对身边元帅达海绀卜道“这个曹友闻还真是命大,剑门关一役还没被炸死。眼下又逃到这里来恶心本王。”
“请王爷稍候”,达海绀卜听了立回应,又转头对旁边众人下令“赶紧轰开城池,彻底剿灭这股宋军!”
重型武器回回炮还在后军中,眼下前军只有开花弹和火药,德阳城墙虽然不高却也无法发射到城头。但蒙古人破城的办法还有很多,于是汪世显的步卒再次突入阵前。
低沉的号角响起,“攻城!”一个千户挥动手中战刀大声下令,一千步卒便大步朝城头推进。
前面数排步卒手持大盾,两百余弓手紧跟其后,最后是数十辆大车上面装满土袋,靠兵士推行。
眼见蒙古人靠近,城头的宋军松了口气,看来回回炮还没到,这么迫不及待攻城少不了要拼杀一场了,短兵相接自然危险但还有够本的机会,总比一个敌人都没碰上便被炸死砸死强。
众军躲在垛口后等待和蒙古人城头厮杀的时刻。
宋军弓手站在城头,见蒙古人进入射程,都依令张弓搭箭待命。
曹友闻也在城头庆幸蒙古重炮迟迟不到已开始攻城,好教兄弟们尽情搏杀一番,即便城破也算尽职尽忠了。
“开弓...放!”一阵箭雨如期而下。
霎时,蒙古前锋盾牌上叮上不少箭枝,后面的弓手也有人陆续倒下,但宋军箭雨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住。
数轮箭雨后,蒙古人已到了护城河前,盾兵立刻将盾牌一层层搭成盾墙。
同时队伍中让出数条通道,后面的人将大车急忙推到河边,再将土袋翻倒入河中便撤离。
盾墙将通道两旁封得死死的,不管宋军如何射箭都很难伤及后面的军士。
宋军干脆放弃了射箭这种无效做法,等待蒙古人搭云梯攻城,意图在城头给其造成巨大伤亡。
几十辆大车将土袋如数倒入护城河后,河里填出了两条丈余宽的通道,足矣让大车通过。
接下来该干什么攻守双方都心知肚明:步卒过河,架云梯,蚁附攻城。
德阳城头准备了大量滚木礌石,都是将城中房屋拆掉,其砖石梁柱都变成守城武器。
反正城中居民已尽数赶走,守城所需材料几乎无限供应。
城下战鼓擂响,密集的鼓声中,数百蒙古军手持刀枪盾牌,扛着十余架云梯,冲过了通道,朝城下扑来。
城上宋军立即放箭,河对岸蒙古弓手也射箭反击,一时间城头城下羽箭嗖嗖,闷哼惨叫此起彼伏。
数架云梯搭上墙头,前端铁钩紧紧挂住砖石,强壮如牛的重甲军士举起盾牌,咬住战刀,缘梯而上。
城头宋军砖石滚木一齐招呼,砸得盾牌砰砰作响,不时有人被砸下云梯,惨叫着落地。“噗”一个宋军脸被射中,痛呼一声,仰面倒地。
一场典型的攻城战拉开序幕。
众人厮杀正酣,城下通道里又有两辆大车,飞快地冲到护城河边,这次却没有停留直接冲过了河,乘城头苦战加速向城门洞而去。
城上两军忙于厮杀,尚未注意两辆大车后面是十几个壮实的猛汉,一只手持盾掩护头顶,一只手推车向前。
“咄!射那大车!”曹友闻突然见大车冲向城门,心道不好,急忙下令阻止。
城上弓手不顾城下箭矢,探出身子射杀大车周围兵士,可惜有盾牌护身,再多箭矢也无用。于是,军士又赶紧将手中石块向下砸去。
一阵砰砰后,推车的敌军终于被砸翻数个,但大车依然朝城门洞靠近,最终两辆大车歪歪扭扭都推进了城门洞。
“完了!敌人要炸门!”曹友闻呆立当场,原来攻城是假炸门才是真。
自己一时疏忽,让敌军抢先得手。“远离城门!”城门即刻会被炸开,敌军既然不走城头便只得在街上开战了。
城门洞里,两辆大车紧靠城门,蒙古士兵拿出火折点燃引线,朝门洞外逃去。
“轰......轰”一声巨响,城门的碎屑从门洞里飞溅而出,城楼也被顶起好高,摇晃几下支撑不住塌掉了。
城门口烟尘弥漫,遮住了城头。
渐渐城门洞里烟雾散开,入眼是一片通透。
“城破了!”城下蒙古人大喊着朝洞开的城门洞涌来,护城河边的士兵也高喊着冲过河去......
“好!”不到半个时辰破了城门,阔端很是满意。
自从攻陷兴元府,阔端便日益骄横,蒙古铁骑驰骋大漠草原,无人能敌。
可遇到攻坚就极为痛苦,死人太多的仗蒙古是没法打的,所以铁木真才意识到工匠的重要,疯狂收集各国工匠为其制作战争机器。
自从波斯的回回炮和大食的火药被自己掌握,在蒙古人面前就没有坚城雄关。
“大军进城,杀光宋人!”步卒们疯狂朝城门洞冲去。
城头厮杀弱了,门洞打开,还蚁附个啥,直接杀将进去。
攻城的军士都调头冲入城中,门洞里一下便冲进了上千人。
前几次交锋宋军士兵总被劈头盖脸一顿轰炸,好久没能与敌痛快厮杀了,在城内街头严阵以待。
这次终于捞到一场硬碰硬的仗,可以为那些死于大石弹和开花弹的袍泽弟兄们报仇雪恨了。
宋军结成军阵,刀盾如墙,长枪如林,红衣黑甲的军士密集地从街的一头朝另一头压迫过去。
这边上千蒙古军刚冲出城门洞,便看到对面街头密集的军阵正等着他们,城们边马道上也下来不少宋军准备冲击自己侧翼。于是带队千户百户也不敢怠慢,急令结阵对敌。
蒙古军正在集结时刻,宋军已动起来。街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行进中军士身上甲叶“哗哗”作响和沉重的步履。
抢先攻入的蒙古兵一阵后悔,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抢先入城夺得头功,结果宋人竟然没有吓破胆作鸟兽散,反而还要上来拼命,遇上这群疯子简直倒了大霉。
这些人都是汪世显的部下,应该算是金国残余,而非纯正的蒙古兵,所以敢战能战但不蠢,心里的小算盘还是不少。
但千户下令不敢不尊,心里虽然不情愿还是急急集合迎敌。
前面的数百人集结后向两侧压迫过去,护住侧翼。门洞里涌出的千余人,见此情形也挤在一起前行。
蒙古人也是刀盾手组成盾墙,长兵在后顶上去。城门前的街头千余蒙古兵列好阵型,黑压压一片,千户一挥刀号角响起,众军一齐突进。
长街另一边,红衣黑甲满身灰尘的宋军就等这短兵相接的时刻,也擂起鼓,傲然前行。
大街上,两支军队渐渐靠拢,最后轰然撞在一起。
军阵前面的刀盾手用肩膀拼命顶住盾牌,后面密集的长枪见缝插针不断突刺,陆续有人中枪倒下,后面又有人不断顶上去。一时间长街上金戈相碰杀声震天。
“杀!”入伍一年的李铁安手中长枪一抖,照着一名后排蒙古兵前胸全力刺出。
两边大枪毒蛇般越过前排盾兵肩膀疯狂突刺。
“叮”的一声枪尖刺中后排蒙古兵,胸前铁甲穿破入肉有半寸,枪头却被里面一层冷锻甲叶牢牢挡住,不得寸进。没能破甲?
李铁安急忙抢回大枪,再要突刺,但为时已晚。
被刺士兵疼得后背一缩连连吸气,心中大怒,手中长刀迎面斩下。
刀光过后,李铁安右手一麻,前臂已被斩断,断口鲜血喷涌而出。
李铁安哪肯吃下这等大亏,情急中堪堪上步,单手将大枪朝下刺出“杀!”
“噗”对面长刀手虽斩下宋军手臂正在庆幸,却躲闪不及再被刺中腹部,枪头穿透单薄的袍肚,深入下腹半尺。刀手受痛身体前躬,长刀无力坠下。
对面李铁安受创,单手一时无法拔枪,对面数支长枪齐齐窜出,“噗噗”李铁安身中两枪。长枪一缩,胸前腰部赫然两个窟窿冒出血来。
李铁安摇晃数下,再也坚持不住,大吼一声轰然拔出大枪倒在地上。
突然一持盾凶汉靠住宋军盾牌,用力一顶,将对面宋军刀牌手顶在一旁,抢步上前,右手大刀闪电般劈出,“嘭”的一声砍在后面宋军肩头。
肩膀歪斜,披膊铁甲被砍破,宋军惨呼一声,血染胸前。
旁边宋军见状挺枪刺来,刀盾手盾牌急挡,将刺来的长矛推在一边。又挥刀格挡住另一半宋军长枪,见无缝可钻,急忙退入后面军阵。
宋军刀牌手亦是如此,举盾护身或挤或撞,窥得空当便一刀劈出,只需砍伤手足此人便废了,换人,再杀一场。
双方盾牌互撞刀劈枪刺,鏖战正酣,在街头疯狂搏杀。前面已是尸首满地,后面人不管不顾踩着尸身向前突击,一时间两军僵持不下。
正在此时,城楼上一阵惊呼,数十个矮壮的蒙古人已翻上城头,结阵将宋军杀得连连后退。
城头宋军见城门被炸,云梯下的敌军都冲入门洞,于是大部都下城堵截门洞里涌出的敌军,留下少数人在城头驱赶云梯上越来越少的敌军。
这几十个蒙古人乘宋军城头兵力薄弱,身披双甲踏上云梯一鼓作气攀了上去,重甲利刃一举突破城头。
这些人上城后分成两队,将城头残余宋军向两边压去,并占领了马道口。
这下马道上的宋军两面受敌,被死死堵在马道上。城门两边这段城墙被蒙古人占据。
看城门洞堵得水泄不通,蒙古人又架起更多云梯,陆续翻了上来。
长街上还在厮杀,城头上却爬上一队高鼻深目之人,人人都背负沉重的包裹。
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指挥这些人将包裹卸下,又从城下拉上来数根长杆。
这些人在长杆的细端上绑上脸盆大小的木勺,然后便四五个人扶住长杆另一端。
另两个人将有木勺的一端拉下,再将一个人头大小的陶罐放入,拔出火折子点燃陶罐上的引线,见引线燃烧到位,两人同时放手“嗖”,这端长杆弹出,陶罐被抛起老高,接着便落入城下宋军战阵中。
陶罐落下,轰然炸响,罐体碎片和铁渣铅丸如疾风般溅射,随即宋军便倒下一片,伤者哀嚎连连,死者脑壳身子或被炸裂或肢体不全。
还未等宋军清醒过来,城头上陶罐一个接一个砸下,随即城下宋军死伤无数,后方被轰炸,前方战阵瞬间泄了气,止不住地朝后退却,军阵破了。
蒙古人乘势冲过来,宋军统领见回天无力下令弃城,余下宋军只得边打边退,直至退出南门外。
蒙古马队千余骑早已从右面包抄到南门外,正等着城中守军现身。
见宋军败退出城,上千骑兵便冲杀过去,隆隆声中六千余宋军被冲散,溃不成军。除少数宋军扔下刀枪解开盔甲跳入河中逃得性命外,其余尽没。
城门洞爆破时,曹友闻在上面不远处,正在调遣人马堵住街道,只觉得脚下突然升起老高,耳边轰鸣,接着眼前一片烟尘便摔倒去失去知觉。
一旁军士急忙将其从砖石中扒出,曹友闻已头破血流,被人急忙送到城下运出南门,又渡过河去。
驻守河对岸的副将急忙让郎中急救,自己则代为指挥,却亲眼看到弃城宋军被骑兵冲散几近全军覆没。
主帅昏迷不醒,一万人残存不足四千,副将只好下令残部撤入城东山区。
至此,德阳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