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个腿断了能干啥农活,咱一天干下来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样,他到时候能受得住?”有老妇女在人群中嘀嘀咕咕。
得到了支持的老头顿时趾高气昂,直接站出来磕着烟斗摆谱说道:“纪元啊,不是舅爷说你,你想展示积极性也要关注一下实际啊,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这个看着走路都不稳当,到你家地里还得要人操心你,要我说啊,你就安安分分的在家躺着,没事儿编点儿竹筐,那不也轻松的很嘛!大家都是为你好,知道不?这事儿啊你就听舅爷的,舅爷不会害你!回家歇着去。”说罢扬起下巴指向纪家房屋的方向,神情中隐约带着倨傲。
“就是啊,纪家老大,大家确实都是为了你的身子骨着想,你要是真想干点活儿的话等农闲了再出来转转啥的。现在这天气真的是让人都遭不住。”也有不明所以的围观村民是真的为纪元考虑。
被众人包围的纪元拼命握紧了拐杖,有心想张口辩驳什么,但面对所谓长辈的威严和众人为你好的劝解,再三张开嘴巴都是哑然无声。
原本早上出门时的意气风发现在渐渐沉寂,整个人脸上也没有了笑意,耳朵里一直传来旁人话语,脑海里也悄然出现了怀疑自己的声音。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在家里呆着,乱出门再出个啥事儿还要家里花钱,毕竟自己现在是个废人,呵。
这样想着的纪元苦涩的低头正准备回家,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大哥想做什么全家人都是支持同意的!有什么后果也是我家里自己担着,用不着老舅多操心。”
“这...岳子。”纪元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弟弟,三年没好好看过二弟,自己二弟变了很多,也比以前瘦了,纪岳给自己大哥一个安稳的眼神,随后冷冷的望着人群中带头的老头:“老舅,当初饥荒我家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您来借粮,我爸妈想着都是亲戚的面子给了,后来我大哥摔断腿,家里人想问您把当初借您的那一袋子粮食要回来,也能多卖几块钱买药,可您当初是怎么说的?”纪岳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周围人支楞起来的耳朵,再看看明显已经有了去意的老头,
冷笑一声开口补充:“您老是忘了吗?您当初说的是:“‘纪元那个死瘸子你们还给他治啥腿?让他自生自灭得了。’当初您都能狠下心唆使我爹娘抛弃我哥,现在您哪儿来的脸摆着长辈的谱来教训我哥?”
旁边围观的村民听见了都是咋舌,没想到平时最爱讲仁义道德的人能说出来这种冷血的话。都是唏嘘不已,有好事者更是机灵的跑到田地上去找纪家人。平时除了八卦无所事事的中年妇女更是个个眼冒绿光,一个个都暗地里交换着眼神,实在是没想到平时看着像个文化人的老头纪老根居然能说出这些话,这可实在是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大不一样了。
还没来得及走的老头就这样被纪岳当中扯开了遮羞布,恼羞成怒,平时他自以为辈分高、且读过几年书,自持在村子里好歹是个人物,没成想当中能被这个自己平时看不上的狗崽子下了面子。
当即也是手一背,厉声呵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光学会往长辈身上泼脏水!一天满口谎话!我看你那一家都是二流子!今天我就要替纪家祖宗教你做人!”说罢还扬起拐杖作势要打。
“死不要脸的你敢!”一道尖利声音远远传来,原来是被人通知自家人被纪老根为难的姚大英赶来了。
一看见纪老根要打人的样子瞬间火就上了头。当下也不管不顾:“你个不要脸的老不死的,非得要我把你干的那些事儿都抖落出来你才满意!****不就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吃了你家几顿饭,当初没给你家粮食啊!就这还几十年来不停地拿这个说事儿,说是借东西但从来不还!我怀孕的时候你指挥你儿媳问我借鸡蛋!过年的时候恬不知耻的过来借肉!甚至三年饥荒的时候都上来借粮!那时候你咋开的口啊!那借的是粮食?那时候借的就是命啊!就这我都忍了,想着都是亲戚,你年纪也大了,没几年便宜可占了,没成想三年前我家糟了难,想问你把之前借走的粮食要回来,那是给我儿子救命的啊,结果你自己想想你说的是啥!你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口气吼完的姚大英尤是不过瘾,撸起袖子接着说:“嫌弃我们家穷!怕我们上门打秋风!这些年我家老头子念着两家往日长辈的情分,一直不肯说你不好,也是直到三年前被你彻彻底底伤了心才决定俩家断了联系,就这我们在村子里都没说过你一个不字儿,反倒是你现在人越老越不要脸啊!怎么着,现在看我们家是县长表彰的先进家庭就想上来沾光啊?来摆长辈的谱啊?我告诉你没门儿!”
越说越气的姚大英还想上前撕扯,被纪岳一把拉住:“算了,妈,谁家没有几个糟心亲戚,当着众人面儿把话说清了就行,咱家以后不跟他来往了。”
勉强冷静下来的姚大英用手扥了扥衣服,这才喘着气对众人说道:“大家伙也都看到了,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希望大家明眼人都做个见证,从此我纪家跟他们家断绝来往!毫无关系!”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议论,留下脸色铁青的老头,拉着纪岳和纪元挤过人群回去了。
吃到了一个大瓜的李家村村民也都面含兴奋的散开,在农家枯燥乏味的种田生活中难得吃到这样一个新鲜惊人的瓜,好几个妇女隐隐约约激动的声音传来,飘到还站在原地的纪老根耳朵里,让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层,但纪家人也都已经走远了,最后也只得阴狠着眼神走了。
回家的路上姚大英拉着纪元的胳膊说:“老大,甭管那起子小人说的话,咱家现在有钱,你弟现在在县上当工人,咱家也开始慢慢做生意了,条件比以前好太多了,你想做啥大胆的做!妈支持你!”
一旁的纪岳也是大力的拍拍兄长的肩膀,用自己的眼神表达对大哥的无条件支持。心中感觉沉甸甸的纪元忍下眼中酸涩的感觉,握紧拳头,长呼一口气吐出胸中压抑的感觉,缓慢但坚定的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了家中,姚大英这才注意到纪岳还背着一个包裹,心中感觉奇怪,随口问了句:“你咋还背着包?里面是要换洗的衣服?”
“不是,是我的书和买的东西,妈,这是我买的棉布,厂子里有熟人给我的便宜布,”说话间就将一匹深蓝色的斜纹布拿出来,
姚大英惊喜的打开一看,虽然里面有一大片子深深浅浅的蓝和白色点点,看着像是染色失败的,但是对于老纪家人来说可是好几年都没有扯过布做上一身新衣服了,实在是因为布太贵了,而且还都要票,姚大英是实在没狠下心买新布做衣裳,只能拿一些碎步先把破烂的衣服补上。
因此这一匹布可正正儿是家里正需要的,摊开来粗浅一量,嚯,足足三丈多接近四丈长、三尺宽的布,这么多的布,仔细着点儿足够做好几套衣服了!而且还是质地厚实的密织斜纹布,这布不仅厚实吸汗而且耐磨,简直太适合农家人下地穿了。
姚大英乐的是抱着个布不撒手,跟个老小孩儿一样,嘴里念念叨叨要从哪儿下手不浪费,边边角角布料还能缝个小褂儿......
“燕子,今儿你跟芳子做饭,”对着院子喊了一声后姚大英就急匆匆的回屋准备开始做衣服。
云初也好奇做衣服的流程,于是也一溜烟儿的跟着姚大英进去,只见姚大英把炕桌搬走,把布一把子铺开在大大的炕上,随后拿着剪刀紧皱着眉头来回在布上面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得给老大老二做一身,老二现在是上班的人,穿的不能太寒酸,老大那衣服都已经烂的跟麻布一样了,给我家老头子也要做一身,省的平时大队开个会啥的就他衣服上补丁最多,那这就没了一大半。”姚大英愁眉紧皱,想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身衣服,但这布再怎么量都是不够的。“给燕子芳子做条裙子?哎呦对了,还得给老三做一身儿衣服,那死孩子总得有一身板正的衣服相看姑娘时穿啊。”拿着剪刀在布上面比比划划了老半天,姚大英都没下定决心开做。
“妈,不用给我做,厂子里发工服,一人两套,冬天还有大衣,我衣服够穿,再加上我又不下地,衣服穿的时间长。”纪岳掀开帘子笑着说道。
“真的?”姚大英犹犹豫豫,她怕纪岳故意这样说。
“真的!不信你看,已经给我发了一套了,我还专门拿回来显摆一下,哈哈哈。”
姚大英摸着纪岳递过来的衣裳,是浅灰色的确良布做的,面料顺滑、挺括板正,一看就是好料子做的,穿上也舒服,姚大英就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