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谁也没有想到我是为了一个女孩才费尽周折转到七班的。对于一个初二学生来说，这似乎匪夷所思。但实际上我那时已经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家伙了。而且我早熟，个子长到了一米七多，该长毛的地方早已经成了黑森林，头发浓密，喉结突出，说话厚重低沉。嘴巴上近半公分的胡须毛茸茸的，不像十六岁，倒像是二十岁。更重要的是我秉承了父亲棱角分明略显瘦削的脸庞，眼神坚毅，深藏忧郁，已经露逐渐显露出少女杀手的本色。所以虽然我是问题学生，但并不乏女生对我献殷勤，比如李雪娇就时不时送我一支钢笔什么的，据她说是她爸爸开会发的福利，放在家里也没用，她也用不着，所以就送给我了。我那时还没有拒绝女生礼物的经验，所以就不尴不尬地收下了，过后只好再买一支送给她，当然是偷偷地送。回送她钢笔等于什么也不欠她的。之所以偷偷地送，并非是出于暧昧，是因为我不想被人看到后误会我对她有意思，虽然她自作多情地认为我确实对她有意思。那时我的注意力全部在林珊身上。
林珊对我似乎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所有的乖巧举动都是为了她而做的。转到七班后，虽然一如既往从来不主动上交作业和回答问题，但我的戾气明显收敛了许多，几乎没有和其他同学发生过冲突，学习成绩也有所进步，虽然只是从倒数后三名提到了倒数第五名。我忘记自己是通过什么手段最终和林珊坐在一起成了同桌的。或许是利用了一点威吓，强迫她原来那个小白脸同桌主动到老师那里提出和我换位置，也或许是我用一张大票子收买了他让他心甘情愿与我调换了位置。不管怎样，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但我的行为显然引起了班主任张老师的警惕，她时不时用一个老女人特有的怀疑眼光从后门玻璃外面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好在我表现得还算中规中矩，打持久战的决心促使我隐藏了许多浮躁的想法。多年后，《同桌的你》这首歌成为了我的保留曲目，每次到歌厅唱卡拉OK我都会点这首歌，应该是出于对与林珊同桌时的那段美好时光的流恋。
那时正是夏天，心高气傲的林珊穿着一件粉色软绸上衣和一条白色牛仔裤，彰显出曲线分明的身材。头发高高挽起，俨然一个风韵十足的少妇。这种张扬的打扮在当时非常引人注目，相较之下其他女同学都成了土老帽。而且她性格外向，不只和女同学打交道，和许多男同学也嬉笑打闹。她对于我突然成了她的同桌并没有特别在意，大抵处于被大多数男生关注位置的女生大都会有意无意忽略掉别人的示好举动。她应该对我的恶名早有耳闻，但并没有因此对我另眼相看，和我说话的口气和神态甚至有点居高临下，而且写作业的时候经常超越桌子的中分线，肉感而散发着润肤膏香甜气息的胳膊无所顾忌地深入我的腹地。有时还会无所顾忌地抓过我的铅笔盒翻来倒去找她需要的橡皮和三角板之类的东西。我很受用这种没有界限的同桌关系，但又心存疑虑，不知道该不该在她的胳膊伸过来的时候去触碰一下她看起来柔滑细腻的肌肤，这种想法让我心神不宁。
后来林珊穿起了连衣裙，一双秀美的腿就展露在男生们的眼皮底下了。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实在不愿意用那种类似意淫的想象去揣摩其他男生看到那双腿时的心理活动。于是我的目光变得凶狠了许多，主要目的是为了击退那些男生在林珊身上飘来飘去的暧昧的目光。我相信我的目光够毒，所向披靡。但有一双眼就很不服气地和我对视了两秒钟。他就是我们的班长邱建军。他是一个个子比我还高的家伙，曾参加过市里的运动会并取得过撑杆跳高第二名的好成绩，匀称的身材和强健的肌肉在篮球场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大概也包括林珊的目光。从那两秒钟的对视里我发现了威胁，我几乎已经断定我和他必定要干一架，但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和他早已命定的一架一直拖到了一年之后的毕业前夕，而且起因并非是林珊。这是后话了。
其实从我进入七班以后我就发现了那双眼睛里掩藏的敌意了。我预感到这是一个劲敌，对于战斗的渴望让我血液里的恶毒因子越来越活跃，但我最终压制了它们的躁动。为了林珊，我得忍耐很多东西。我必须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家伙，我可不想刚进七班就被扫地出门。
我一边暗自思忖如何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无法用武力之外的办法解决的问题，一边想方设法力图更清晰地欣赏到林珊的美腿。天已经很热了，我们教室的几个吊扇每天都全速运转，但无法缓解酷热对我们的折磨。我注意到林珊抹了抹额头上的渗出的汗液，然后双手撩起裙子扇风，于是她的大腿在裙子撩起的瞬间露了出来，偶尔低头看到那双白得耀眼的大腿的时候，我一阵眩晕，头脑发胀，然后那里可恶地发生了让我尴尬的物理变化，某个地方的凸起恶作剧般把裤子顶成了帐篷形状。我做贼一般四处瞄了一下，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变化。我把腿叠在一起，然后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的龌龊。我相信那是我看过的最刺激我神经的大腿，但它与后来看到的******片和色情画报中的大腿和屁股的诱惑性质完全不同。前者是来自心底，后者则仅仅来自眼睛。因为对林珊的腿产生的强烈感受，我觉得自己此后永远失去了对其他女性大腿的感受功能。
我认为那当然是一种罪恶，但却阻止不了自己的眼睛。为了能再次体会那种莫名的令人炫目让人心颤的美，我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我经常时不时打个哈欠作瞌睡状，然后理所当然地叠起胳膊趴在桌子上睡觉，眼睛却在趴下去的时候偷偷睁开，在胳膊掩护下欣赏那双美腿，观察它的每一个细节，等待林珊的手能再次撩起裙子扇风。于是我在心里说，老天，请你再热一点……林珊大概对我的举动有所警觉，有一次我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她猛地扶住我的脑袋推了一把，幸好我反应敏捷，及时闭上了眼睛，并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对于她打扰我美梦的行为提出严正不满。
为了比较大腿与大腿的不同，或者大腿与屁股的不同，我特意到车站附近的书摊上买了几本色情画报，然后又抽空在周末的晚上偷偷到录像厅观摩了具有十足动感的色情录像。但说实话，并没有再找到看到林珊大腿时的那种心颤的感觉，倒是越来越怀疑自己执着地进行这种毫无可比性的比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肮脏不堪了。每次从录像厅出来，我都莫名其妙地骂一句：什么玩意儿！我至今也说不清到底是骂那些狗一样交配的画面还是骂自己。
时间就在这种别别扭扭的混沌状态中溜走，我和林珊已经能做到正常交流了，我的性格从狼性逐渐弱化并越来越趋向于理性，应该与林珊有直接的关系。当我发现其实她除了把我当哥们儿外，并没有其他更深层的意思的时候，也就逐渐收敛了自己心底那些荒唐的想法。但我并非就此忘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在我的意识中，林珊还是我的。总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几个月后，林珊的爸爸从财政局长升任副市长，主管市里的财政工作，然后举家搬到了市府新建的家属院里。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传出了她的父母闹离婚的消息。也许正是因为家庭矛盾的加剧，才给我机会创造了那次与林珊之间的铭心刻骨的约会……
那时的所谓“约会”当然是一种美丽得让人心颤的体验，现在那种感觉之所以不再出现，是因为心里的一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拥有了。袁琳说，其实你是个情种，那么早就对女孩子动心眼，心机那么深。我说，其实那不算什么心机，因为我把自己的未来设想与林珊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她就成了我人生理想的一部分。当我全心全意对她的时候，我用心所做的一切能算心机吗？我确认我是动了真感情的，即使掺杂着****，也是纯洁的****，像水一样纯净的。而且那种感受真的不会再有了。袁琳神情有点黯然，我知道我的话又触动了她的心。于是我补充说，那是我的初恋，初恋因为生涩和不成熟而不可重复，更像一种象征性的纪念，而非一段经历。
我只能这样安慰她，因为我知道我无法给她什么。或者我不想害她重蹈覆辙。我不确信我是否还会有爱情的感觉。此刻我不得不鄙视自己的行为：没有爱，那我和她发生关系的理由是什么？****？兽性？为了原始私欲欺骗一个渴望爱情的女子而且让她心存幻想？最终让她在伤心失望中离开？我曾经很卑鄙，无论是在爱情上还是在商场上。但在我失去了曾经拥有的让人羡慕的一切之后，我难道还将一如既往地卑鄙下去？那我还剩下了什么？一具躯壳？一个千疮百孔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躯壳？我在洗手间里扶住大理石板台，心里的疼痛让我的身子扭曲变形，像一只被炙烤的龙虾。林珊，你依然没有放过我，一直留在我心底某个角落里冷眼看我，不放过任何折磨我的机会……
那应该是一次没有任何预兆的约会，我对袁琳说。这是实话。
那段时间林珊莫名其妙地变得少言寡语，衣服也回归平淡的暗色调，那个在校园里引人注目的身影包裹在一身不起眼的赭色的夹克服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作业有时她也不交，班主任张老师找她谈了几次话，但效果并不明显。她并没有对我说原因，但从与她住得很近的几个同学的闲言碎语里，我基本摸清了事情的原委。在今天看来，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副市长，林珊的爸爸有一万个理由夹紧尾巴低调做人，给下属和同僚一个谦逊的第一印象，不动声色中给政敌一剂迷魂药，以稳固自己的阵地，为自己更辉煌的仕途打牢基础。但他的夫人却在这当口发现了他不轨的证据。于是家里开始了冷眼相对的持久战，战火延及女儿，使女儿迅速成熟，于是林珊看破红尘一般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对于林珊不止一次发出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宣言，她的要好的女同学们都崇拜得五体投地。尽管她们从没接触过什么真正的男人，但她们还是在冥冥中对于女人天生的死敌——男人，有了一种放空炮挑衅的兴奋感。对于林珊的消沉，我并没有觉得难过，相反，竟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因为这个出身高官家庭的目中无人的公主终于放下了她的架子，家庭的变故似乎突然拉近了她与我的心理距离。虽然我爸爸是个所谓的企业家，腰缠万贯的大款级人物，但地主出身给我心底留下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除，我自己甚至也看不起父亲这个“投机取巧”在短短几年里就积累了巨额财富的投机者，我确信在林珊眼里我家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暴发户。在人们略带扭曲意味的观念里，暴发户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从来没有因为家里有钱而产生过优越感，与林珊家相比，更差了一大截。现在好了，我可以有足够的理由让她关注我了，一个伤心的女孩最想得到的无非就是安慰和理解，我会以一个同情者和倾听者的姿态打开我们之间的交流通道，然后充当她精神的救世主。若她父母离了婚就更好了，破碎的家庭会让她觉得失去了所有的东西，这时再给她一根温情的稻草，她怎么会不急于抓住呢？我的恶毒和自私由此可见一斑。
离婚吧，离婚万岁！我诅咒一般渴望着她的家庭因父母的离异而崩溃，我已经敞开我的怀抱接纳林珊这个精神难民前来避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