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侵袭了城市，消除了炎热的暑气，街道上依旧忙碌，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撑伞或披雨衣的行人中，间或有顶着公文包赶车的上班族。妈妈为此心安理得地消极怠工，把窗户关上了，过几天深居简出的日子。在故事的设定中，她是码字为生的宅女，原本按照剧情发展，是要带“人造兵器”出门体验现代生活、逛街买衣服的，现在算是剧组因为天气原因临时停工；人造兵器也得以窝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在亲切的黑暗环境中网上冲浪。
载具舱里取出来的那瓶药丸和文件袋随手搁在了桌边，埋没在小宝sod蜜、牙线盒和几个摆件里面。萝莉偶尔想起来，会配合情节吃一颗药丸；据说是为人造兵器特制的强力营养丸，吃一颗，顶百颗，嚼起来跟麦丽素豆子一样，不太顶饱；饭还是要按时吃的。文件袋里面密密麻麻不知从哪抄来的合同条款，大抵写着人造兵器的归属、用途和注意事项，相关术语太多了，萝莉也看不懂；尽管是杜撰的，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人造兵器作为商品不具有人权、器官可购买替换、能力可购买下载之类的内容，还是引起了萝莉的不适，在这之余，也很好奇自己能加载什么能力。可惜妈妈把操控天气、激光眼之类的超能力设计得价格高昂，附赠的一点货币，只能购买唱歌、跳舞等平常消遣用的功能。
那台薄薄的手机作为秘密让妈妈拿着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球人改成了普通的操作系统，而原来的功能则放在了一款软件里。里边就是人造兵器的实时参数和功能菜单，也只有这个妈妈肯尊重原著，看不惯萝莉老抱着电脑不放的时候，就会使用上面的功能，让萝莉情不自禁放声地高歌一曲，然后再气呼呼、羞红着脸从房间里出来找妈妈算账。
这个女人的想象力也就如此了。萝莉知道妈妈其实能做到更多，可她总是悲天悯人的：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只愿故事都像童话一样美好。可这是和现实不相容的，她的故事总有种阴郁气质；主要就表现在人物上。
——“在吗？”
——“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
那位网友上线的时候很少，或者说很少理会萝莉的问候。自从上次在车站的一别，到现在萝莉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大抵两边都是无趣的人，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没有了横在眼前的精致皮囊鼓励，就只能躲在狭窄的小空间里，自怨自艾地找东西消遣。萝莉这两天很少玩游戏，主要是在网上搜这艘那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问题，打开电脑从热搜的八卦新闻开始，搜感情生活的真相，搜心理学的常用术语，浏览清醒梦之类的贴文，了解宇宙本质云云的百科信息。越看越模糊了。偶尔放声高歌一曲，和妈妈腻歪一会儿，不情愿地回到现实生活的氛围。
唯一能够满足萝莉科幻情结的，就是身上的这套银色连体防护服了。当初设计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准备跑剧情换服装的时候拿出来，才发现薄的保护不住隐私，妈妈便在胸前和下装的位置加了层内衬。萝莉一穿上就舍不得脱，觉得自己就是酷酷的宇宙战士了。妈妈担心穿起来捂汗，只好又添上自循环、自洁之类的功能。萝莉吃饭穿，睡觉穿，出门也穿——再加一套外衣就行。拗不过女儿的苦苦哀求，妈妈还是给防护服加上了一个战斗用的体能强化功能，当然，还附送了与之匹配的强化防护，连体服的左手手腕上便多出了一块“表”：充能三小时，畅玩五分钟。大抵是消除引力之类的原理，受思想控制，碰到的东西都会漂浮起来，自己也可以处于失重状态，稍一用力就能跳起来碰到天花板，萝莉练习了好些次，才掌握了一点诀窍；这要是脱给妈妈穿，估计妈妈也摸不着头脑。手表几乎是一个整体，萝莉仔细地研究过；这孩子找来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打算把这个黑科技给拆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可惜妈妈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干。
除了防护服上的手表，停摆在客厅里那台载具舱也没能逃过萝莉的折腾，不过它比手表还要坚固得多，萝莉用能力把它漂浮起来，转过来、转过去的看，没找到任何可以拆卸的地方；就连那块图标盘，也完全抠不出缝。在她施展能力的时候，防护服便会自动激活强化防护功能，外部冲击都会被消解，不小心碰一下什么的就不会伤着了；这被她开发成了武器。大抵是那位先贤的棺材板还牢牢钉着，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化解的外部冲击依然存在，大抵反弹回了施加力的对象上；萝莉便用这个当成自己的攻击方式，破坏力出奇的强，只要下狠心，铁都能扳弯。妈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就总想着搞搞破坏，好在载具舱经得住折腾，萝莉螺丝刀都捅弯了，上面连个印子都没有；然后萝莉想着，这东西又臭又硬的，看上去好像啥用没有，但正好可以拿来当武器嘛。
妈妈从不允许萝莉在外人面前显露能力，她还没有设计相关剧情。萝莉想到自己扛着一只大箱子，飘在天上满城市找讨伐目标，然后被围观群众拍照、采访，五分钟过后引来警方调查之类的情景，就没了外出显摆的兴趣。这种只有超级英雄，却没有反派的日子，对英雄来说大抵是非常难熬的。一身能力没地方施展；可如果完全尊重设定来的话，应该有反派才对。
这天，雨还在下，妈妈泡杯咖啡看起了电视新闻，萝莉再次联系网友未果，便把笔记本电脑往床上一扔，仰泳似地飘到了妈妈的面前。
“好无聊啊~好想打怪兽……”这话萝莉已经念叨过无数遍了。
妈妈大抵是到了忍耐的极限，放下咖啡杯拿出造物主教学女儿的心态，决定对此和萝莉好好讨论讨论。
“哪来的怪兽啊？你说说，你说的出来我就满足你。”
萝莉大抵明白妈妈的心迹，这使她兴致不高，抓着直觉想了想，道：“地下？”
“嗯，地下哪里？”
萝莉扑哧扑哧地笑，“这是你的工作。”
妈妈摇头，“怪兽太可怕了，闹起事来啊，会死很多人。你再补充一下，想想办法。”
萝莉像玄学高僧一样飘浮着坐起来，想到了凹凸曼情节，指点江山道：“弄个地球防卫组织，这个怪兽一出来啊，就用雷达监测出来，疏散附近的人。再想办法去打它。”
“嗯……可是人家好好的，你干嘛去打它呢？”
萝莉有点无语，都叫怪兽了还能好？这不是杠精嘛，“它，那么大……会破坏环境嘛，稍微不注意，就踩死人了。”
“嗯，说的不错……”妈妈端起咖啡杯闲适地噶了一口，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了；是不是杠精不重要，能引导女儿的思路就好，话锋一转道：“但是呢，你可以想办法和它沟通啊。如果它有同类呢？有种族呢？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给打了，人家里不会过来找回场子吗？这是挑起星际战争啊。”
以这个故事世界的文明程度，估计经不起星际战争的折腾，萝莉犯了难，光靠英雄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太空环境中作战，何况还有五分钟的限制呢。想到这，萝莉慢慢解除能力，游到妈妈身边，摸沙发坐了下来，睁大眼睛拿出可爱乖巧的样子，示意妈妈教她。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这身衣服怎么来的？”
萝莉低头看了胸前一眼，愣道：“你给的呀。”
“我是说设定，设定上怎么来的？”妈妈恨不得用指头戳一戳女儿的木瓜脑子。
“噢——”萝莉恍然大悟，自己形容不上来，示意妈妈教她。
妈妈耐心地提示道：“咱们这次呢，大概这么个剧情：我在网上拍了个娃娃，但是寄过来的呢，却是那只箱子……你想想，这其中经过了谁的手？”
“黑心厂家？”萝莉猜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神秘组织之类的名词，可偏偏就是不想使用。
妈妈也知道这层心理，感觉还蛮欣慰，接着提示道：“嗯，然后呢？这是经过了本地人的手吧？里面的资料你猜他们看没看？技术有没有做过研究和模仿？能不能用于盈利？像这样离谱的技术，被私人掌握，会用在什么领域的市场上盈利？”
萝莉眨巴着眼睛，感觉像听故事一样，想办法的思路全抛到脑后，只是支着下巴示意妈妈接着说，还想听。
妈妈沉默片刻，自惭形秽似地叹了口气，道：“其实吧，我这个故事的设定，还有那个发展方向，都可以套在那个《沙漏斗士》的世界观里。私人公司掌控了外星黑科技，用它们敛财，就像很多小说里写的一样，在某个岛上啊，搞个角斗场、大逃杀什么的，给上层人士看。——不过，在我这里呢，好像出现了点偏差，人家当商品寄过来了，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说到这，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象的画面忽然中断，萝莉气恼地作势要拍妈妈的大腿，可这毕竟是高个子的，便拍在了沙发上，央求道：“哎呀，快说嘛，为什么要寄过来？”
妈妈就怕萝莉缠着问东问西的，脸上又流露出厌烦。真相往往是原始而残酷的，所谓的美好都是人文层面的附加价值。不过，作为造物主的继承人，总该具备这层意识。“你确定想知道是吧？”
萝莉直点头，无所畏惧。
妈妈黯然神伤似地摇摇头，说：“其实我也想不出来啊。”她看了萝莉一眼，用沉静的微笑回应女儿的气恼，娓娓道：
“大概，也就那么几种可能吧？你看哈，人造兵器呢，是个小女孩，那么它的适用群体是什么呢？是需要孩子的人哪，或者一些心里有病的，总之，就是愿意为孩子掏钱的人。我的角色呢，是大龄剩女，在网上写点小说，有点小钱，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他们的业务面哪，已经覆盖到了中等收入人群。这可是一个很大的基数啊。那应该怎么赚钱呢？那台手机，功能商城啊。换器官要钱吧？买能力要钱吧？营养丸也要钱吧？钱花的多了呢，他们就再弄一个……租用期什么的，有了沉没成本，再圈钱就好办了嘛。这个买来的能力啊，你总得找个地方用吧，会用的呢，就能帮家长赚钱，也就等于在帮他们赚钱。嗯……其实这也不合理，能力可以赚钱的话，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用嘛。
“如果非要往恐怖方向发展，那就是搞角斗场之类的直播了，有想法的，就把孩子送去搏一搏，赢了就挣大钱，几年的租期就不用愁了。输了，就再买器官呗，修复呗，再不然，就是孩子直接没了。人穷志短哪，孩子有个能力什么的，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啊，去试一试的。你觉得，这种发展怎么样？”
萝莉意兴阑珊似地瘫在沙发座背上，明明是超级英雄的故事，却被妈妈说的都快成了伦理剧，一个“钱”字搅合了她心里对科幻的美好幻想；但是仔细想想，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因素，这种发展也不是不能接受。直播可以造明星嘛，有孩子表现出色什么的，一家子就不用再到角斗场上挣钱了。在她们这里，妈妈要是愿意帮忙作弊，萝莉想拿个头彩自然是手到擒来。战斗过程呢，肯定是轻松加愉快的，但也不一定。萝莉下意识地摇摇头，想到了被自己扳弯的铁勺子，解除能力之后死活扳不回来的体验；这要是真打起来，难说不会见血，可能自己随便碰一下，对手就要花大把钱换器官、修复，或者直接嗝屁了。
新闻画面配合情景似地转到了灾难画面，一具飞机遗骸呈现在萝莉面前，大地焦黑、遗骸焦黑，里面的遇难者大概被搬走了，周围的隔离胶带什么的也已经撤掉，前方记者就站在残骸前面报导这次空难事件。妈妈默哀似地失了声，摸了摸萝莉的小脑袋，道：“其实吧，妈妈就是借了个壳子。——给你编个出处嘛。后面的情节，如果再设计的话，难说不会偏离主题。所以啊，当剧情发展到……我们成了家人的时候，也就是结局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