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破除幻境（二）
几道火光在黑色的山林里穿梭，王梦白带着几人在树林中穿行。
“少爷，前面有水流声。”
“走，过去看看。”
几人矫健的身姿利落地划过草丛，直奔水声而去。
西源山之所以称之为“源”，原本是因为山中泉眼很多，尤其是山顶，泉水终年不枯，水量极为丰富，甚至形成了高低错落的小湖泊，湖泊间大小瀑布成群，水边常有各式奇异草药。地动后泉眼减少，溪流改道，山顶的湖泊渐渐消失，最后草木动物伤人事件频出，终于形成恶名。
循着水声，几人很快找到了一条小溪，然后散开，沿着溪流各自寻找。不多时又汇聚到一起。
“没有。”
“没有。”
……
“再往上找找。”
“是。”火光继续在山林中穿梭，直至晨曦渐渐染白东方。
此时，晏朝怀中的泠然已经全身紧绷，手脚乱舞。“泠然，泠然，醒醒！醒醒！”“萧平远，这到底怎么回事？”
梦里，泠然见到另一个自己踏着水走过来，她好奇地盯着对面一模一样的面庞。对方也看着她，缓缓说道：“你不应该回来的。但是，你回来了也好。”
“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是齐泠。”
“你是我的分身？那一魂一魄？”
“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的分身，我是齐家小姐，齐家的传人。”
“但是，你不是突然消失了吗？”
“你抢了我的身份，我不得不离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也想回到我的世界。”
“我帮你回去，你把我的身份还给我可好？”
“呃，好。你要怎么帮我？”
“你跟我来，我送你回去。”齐泠说着，向泠然伸出手，想要牵着她。
“你先走，我跟着你。”泠然拒绝了齐泠的搀扶。太诡异了，这人的说辞和晏老将军的话完全不一样，就目前看，她还是愿意相信晏老将军和齐家老家主的话。可是这齐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泠然清楚地记得自己毒性发作后，平远给她施了针，服了百草丸，她就睡了……她是梦游和晏朝走散了？可能性不大。那么，不知为何，泠然就很笃定自己进入了梦境。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似平地的路面，却走出了水波粼粼的感觉，而鞋袜却丝毫不湿。泠然盯着齐泠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父亲？”
“齐渊吗？他对我不好。”
“可是他给了你齐家小姐的身份，还将你抚养长大。”
“他不肯给我佩剑。没有佩剑我就不是齐家传人。”
“佩剑就在院子里，你没有找到，佩剑没有承认你。”
“你回去了，佩剑就能承认我。”
“我没有来之前佩剑也没承认你。”
齐泠语塞，她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走着。泠然却停下脚步，站定：“或者，你先跟我解释清楚原因，我再跟你走也不迟。毕竟在我梦里，我也走不远。”
齐泠站定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泠然：“你既然来了，就没有选择了。”
“是吗？你不过是我一魂一魄，谁给了你自信？卓乔吗？”
齐泠脸色一僵，不再说话，伸手出来抓泠然。泠然早有防备，转身跑开。只是这无边无际虚无缥缈的梦境里，往哪里跑都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齐泠也跟着跑，但是姿势很僵硬，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似的。发现了这一点，泠然不再玩命奔跑，放慢了速度，只要和她保持距离就好，虽然泠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只能走一步想一步。
齐泠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她停下脚步。恶狠狠盯着泠然，泠然见状也停了下来，警惕地注视着她，心里在盘算怎么让自己赶快醒来。她暗暗掐自己，想通过疼痛感让自己惊醒。
齐泠诡异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抓不到你吗？”
泠然诚实地摇摇头，她都被弄到自己的梦里来了，对方肯定还有招。
齐泠抬头长啸，那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凄厉，齐泠的脸也渐渐扭曲分裂开来，身体里似乎有很多东西挣扎着要抽离出来，泠然看着不妙，转身就跑。
啸声停下来，齐泠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原地，从她身体里剥离开来的几道似人似兽的黑影，向着泠然的方向飞奔而去，很快便追上了泠然，七手八脚地缠住泠然，将她困住拖了回来。
泠然害怕地挣扎着，看着眼前模糊狰狞的脸，说：“这些是什么，你不是齐泠？”
“我是齐泠，只是我不够完整，所以母亲帮我找了很多东西来填补。但是只要你走了，我就完整了。”
“不，不是，你不是要送我回去，你是要用我来填补你。”泠然顿时明白了，这残缺的一魂一魄，被卓乔用其他的魂魄强行支撑延续着生命，现在她们想夺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帮助齐泠重新成为完整的人
泠然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奇形怪状的魂魄，有半张络腮胡的中年男主人，有皱纹横生的老妇，还有皮肤光滑的手掌，甚至还有半张狗头……卓乔这是弄了个什么样的大杂烩啊？
齐泠不说话，往先前的方向走去，泠然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过去。走了约莫两刻钟，虚无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个类似祭台的高台，泠然意识到自己要是走了上去就会失去意识，彻底被齐泠控制，开始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是齐泠然，我不会把身体和意识交给你。”
晏朝抱着泠然的身体焦急地拍打呼唤着，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泠然紧闭双眼，使劲在挣扎，仿佛在睡梦中被什么可怕的事物缠住一样。萧平远也无计可施。
此时，王梦白带人赶了回来。见状，忙上前急急道：“可有齐家的信物，赶紧置于齐姑娘额头。”
莲清闻言，连忙把随身包裹里的佩剑取出来，递给晏朝，晏朝将佩剑放到泠然额头的瞬间，佩剑一下子直立起来，悬定于眉心，不久后嗡嗡作响，旋即响声更甚，作呼啸音。
泠然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随后人瘫软下来，呼吸渐渐平稳。萧平远拿出草药放在泠然鼻子下，不一会儿，泠然睁开了眼睛，她看清周围的脸孔，轻轻呼出口气：“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晏朝紧张地抱着她：“感觉怎样？发生了什么？”
泠然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看到了齐泠……她身体里有很多残缺的魂魄，她要带我去祭台，换了我意识和身体……呃……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是这样。”话一出，晏朝脸色一僵，王梦白若有所思地看向佩剑。
“平远，你先帮她检查一下。”晏朝说道
萧平远检查后说道：“没有大碍，烧也退了。”
泠然刚想开口说话，王梦白对晏朝说道：“晏大哥，我在山顶上一处泉眼边发现了溪岐草，咱们先带泠然过去解了毒再说。”
晏朝点头，“好，你带路，我背泠然上去。平远，我们立刻出发。”众人不迟疑，迅速收拾好往山顶赶去。
山顶的泉眼在一处山洞附近，泉水从地底渗出，在地面形成一长条浅浅的水潭，水潭清澈见底，顺着地势分成两路走向，一路往山洞流去，一路往草丛深处流去，不知踪影。
溪岐草就在水潭旁边，说是草，却有着不输兰花的晶莹剔透，在山泉的滋润下恣意生长，显得很是……肥美……这是泠然看到解药的第一印象。美丽，好吃！
平远跨步过去摘下溪岐草，回到岸边，打开随身的药箱开始十指翻飞起来，很快便递给泠然一份浆糊一样的东西。泠然傻眼，这么漂亮的花，你居然给弄得这么恶心，还怎么吃得进去？
晏朝见泠然有所迟疑，开口催促：“快吃，别失了药效。”王梦白也急道：“泠然，这药得快些吃才有效。”泠然才想到，性命第一，哪管好吃不好吃。赶紧接过药往嘴里灌，嗯，这味道，让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见泠然服下了解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禁好笑的看着一脸扭曲的泠然。
“良药苦口利于身，”王梦白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我知道，但是如果良药同时能可口一点，我会更加感激大夫。”说着，泠然瞟了萧平远一眼。平远哭笑不得，“我不用你感激。晏少爷感激我就行了。”泠然脸一红，不好意思继续抬杠了。
晏朝神情也轻松了不少，本来以为会在山里寻找很久，但是梦白的到来让找药的过程加快了不少。他朝王梦白点点头致谢：“多亏了你梦白。”泠然也明白过来，忙向王梦白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王梦白摆手：“不敢当，我只是运气好，游历过此山，多少有点印象。不过，现在既然毒性已解，我们还是尽快下山为好。”
“为何？”
“因为西源山除了曾有药山之称，还曾是一座灵山，山间灵气充足，磁场诡谲，常有能人异士在此行各种法术。只因所行法术多有不义之举，故多不为人知。给泠然下毒的目的就是让她进山，泠然在梦中已经被困一次，虽然佩剑误打误撞解了围，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招。毕竟只要在山里，他们的法术就能施展。”
“那就是说齐泠随时可能出现，然后把我换了？”泠然说完，觉得有点失言，这个王梦白怎么知道齐泠，他知道齐泠和自己的关系吗？王梦白看出了泠然脸上的犹豫，贴心地解释道：“晏老将军派我来协助，自是和我交代清楚了的。”泠然释然地笑笑。
晏朝不太喜欢泠然对着王梦白的笑容，岔开话题问道：“你还记得怎么从梦里脱困的吗？”
“我记得齐泠和她身体里分出来的魂魄架着我要去一个祭台，我怎么都挣扎不开，然后就听到一阵很尖锐的呼啸声，接着像是什么东西在击打她们，然后我就睁开了束缚，一下子就飘了起来，然后就醒了过来。”
“是佩剑在保护你。”晏朝告诉她：“说明你才是佩剑认可的主人，齐家真正的传人。等我们到了齐云山，你学会了齐家密术，齐泠就奈何不了你了。我们得尽快赶过去。”泠然连忙点头，她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魂魄缠住。
泠然稍微休息后，萧平远给她检查了一下，确认毒素已除，众人打算立刻下山。莲清将佩剑放在一个小包里，将包缚在泠然背上，这次泠然没有拒绝靠近佩剑，毕竟是自己的保护神，不能再嫌弃了。
许是因为泠然的毒性已解，此行最大的任务完成了，众人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故而下山的路走得特别快，待绕过几堆灌木丛后，一个泉眼一个水潭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
泠然下意识攥了一下包带，感受背上的佩剑。晏朝后退一步挽住她，萧平远往水边溪岐草的位置望去，只剩残根，是他平时采药的手法。
又回到原地。这个认知让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泠然幽幽地说：“这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王梦白不语，带着自己的随从又往下山的方向走去，片刻后出现在他们身后。接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片刻后，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没有可以走的路了。
泠然大脑飞转使劲回忆以前看过的各种小说，这鬼打墙的情况都是怎么破解的？但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应对的方法。黑驴蹄子？黑狗血？她可没有盗墓，也没得罪先人，哪需要这些，再说她也没准备啊，她只带了两只公鸡。她带公鸡的原因是她害怕毒虫，尤其是蜈蚣之类的，看电影只记住了公鸡吃蜈蚣的情节，所以才让石扬去买来带着。现在一点用场都没有，还不如晚上给大家当晚餐呢。
众人在原地四散寻找出路，晏朝和王梦白则站在泠然左右呈护卫之姿。泠然知道暗处的卓乔和齐泠随时会出现带走自己，也谨慎地不敢到处乱走，站在最为空旷的水潭旁边。
日头渐渐往西坠去，在这个地方过夜显然有危险，不知名的危险让人更感不安。但众人的搜寻依旧毫无所获，往各个方向走都回到了原地，即便做了记号也于事无补。
泠然已经回忆了无数本盗墓探险类小说，也没得出有效的方法，只记得所有主人公的脱困之道是表面上看起来最不像出路的那条出路。最不像出路？泠然环顾四周，四面八方能走的平地都走过了，不能走的石扬他们也都探过了。只剩下水潭和山洞。
水潭面积很小，深不过一米，而且清澈见底，下面几颗石头几株水草一目了然。虽然如此，泠然还是站起来，拿树枝在水潭里戳了一阵子，确认每个角落没有虚空才罢休。至于泉眼，巴掌大的地方，即使有通路，人也过不去。
那么只剩下山洞了。泠然将目光投向山洞，晏朝和王梦白看着泠然的举动都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默默从旁保护着，见泠然看向山洞，晏朝问：“你觉得山洞有路？”泠然老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确定，要是鬼打墙的话，咱们只能等，要是机关的话，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出路。”
“山洞他们也探过，往前几米便是岩壁，行不通。”王梦白的话，让泠然的希望被打破，她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好吧，最不可能的地方果然还是不可能。
日头已经逼近山顶，天边的晚霞绚丽中嵌着一抹灰色的光晕，王梦白对晏朝说：“晏大哥，晚上恐会降雨，我们今天估计走不出去了，得赶紧准备住处。”晏朝点头，看了一下四周，对石扬说：“你带莲清去收拾一下山洞。再在外面搭个棚子。”泠然小声补充：“要是山洞地方够，就大家一起挤挤，别搭棚子了……”虽然知道插话不好，但是泠然不希望帮助她寻药的众人在野外淋浴，而她一个人躲在山洞里。晏朝看到泠然小心翼翼又哀求的眼神，对石扬说：“先去看看地方够不够。”石扬领命而去。但泠然的言语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少暖意，也给泠然带来更多的忠诚和效力。
山洞不大，但容纳二十多人没有问题。莲清在靠近最里面的一堆岩石处给泠然搭好铺盖。其他人则在一定距离外各自或坐或躺地休息，靠近洞口处则生起一堆篝火，这样打发一晚上应是没什么问题了。
太阳很快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风雨渐渐袭来，此刻的山洞里却温暖安静以及……欢乐。是的，在泠然的提议下，以“辟邪”之名买来的公鸡被烤了。晏朝等人听完泠然买公鸡的理由都哭笑不得，为了日后行路方便也为了给劳累的众人补充体力，也就从了泠然的提议。一时间，被困山顶的阴霾被冲淡了不少。
饭毕，众人各自歇息。晏朝和王梦白石萧平远在低声商讨着什么。泠然躺着睡不着，四处打量着山洞。山洞略潮湿，四周的岩壁不时会滴下几滴水珠，而泠然身边的岩石堆却……看上去很干燥？并且时不时有股微风袭来。泠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去摸。
那堆岩石在山洞最深处，像是山壁塌下来造成的。泠然先是摸到眼前肩膀等高的石头，然后继续往上摸，往两边摸，然后手扑了空，泠然开心地叫到：“这里这里。”
晏朝和王梦白一个跃身就到泠然身边，二人沿着泠然指出的方向摸下去，随即眼神一亮。众人围拢过来，稍作分配，王梦白同石扬跳上石头往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