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郡主穿着百迭裙,背子下摆串了珍珠,她低头时,那串珍珠便垂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周覃思怎么看那串珠子怎么不顺眼,只差没把不开心摆在脸上了。
赵南星微侧身,看见的就是向他走过来的周覃思。
春光明媚,小姑娘走过来时,正映着身后的海棠花,妃色薄衫,颈间挂着铃兰璎珞,许是天气热,小姑娘的脸透着点红。
“公主殿下。”
小姑娘略颔首,显得傲慢又矜贵。
只是那双眼睛,看向赵南星时,有着怎么都遮不住的光彩。
赵南星看着那个怕晒的小姑娘,对孟灵昭说“郡主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不若同臣一起去亭下吧。”
孟灵昭听的欢喜,她原就想着和赵大人多待一会儿,方才昭华来了,她还怕失了独处的机会。她说“好,正想问问翰林《大学》里的一段。”
周覃思瞧着他们走了,顿时难过起来,垂下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赵南星回头时,瞧着还站在原处的小姑娘。
“公主?”
他好笑的看着日头下的周覃思,这么热的天,不怕晒吗。
见赵南星站在那里,似是等着她过去,她才明白起来,方才那话是让她们都去亭子里好乘凉。
她开心起来,走的快了些,连步子都带了点雀跃。
赵南星就站在亭外看她走过来。
不是第一次见她了,金谷园偷吃点心被抓包的小公主,躲在花树后看他,自以为没人发现。最爱端着公主的架子,却没有一点骄横的样子。皇宫里难得有这样鲜活的人了。
他看她走进了,便转身回去了。
周覃思进了亭子,也不好打扰赵南星讲学,只好先去看看周瑛。
“皇姐,你瞧瞧我的字怎样?”
周瑛在案边写策论,他虽比周覃思小,却因是储君,早早便开始习文。他年纪不大,有了些成就难免想炫耀几分。
他这篇策论写的通畅,颇有些自得。
周覃思坐在案边,认认真真的看他用笔,她拿起笔,在冷金笺上写了一句诗。
“和风春满园,草木皆芳薰。”字如写兰,古形翩翩。
“皇姐的字有些神韵。”周瑛看后倒有些羞愧了。
“我的字不过算得上娟秀,阿瑛的字却有自己的抱负在,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最是好看。”周覃思看着垂头的周瑛,急忙哄他开心。她那话算不得原创,不过是从前听皇兄们评画时听来的。她那三皇兄鸿钰读书不多,却偏爱引经据典,这话她听了不下三遍,便记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赵南星来到她身后,拿起方才那冷金笺。“公主的字习的不错,今日海棠花开,诗也应景。”
他微俯下身,好让她听的清楚些。
他指点了些笔法上的错误,拿起笔,将她方才那诗又在笺上抄了一遍。
他不像京城的公子哥喜佩香囊,腰间只悬着寒蝉,冰蓝锦缎上是淡淡的甘松香。
“赵翰林,我日后跟着您学,行吗?”
小姑娘的语气轻轻的,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
孟灵昭在一旁听了,也求着赵翰林能否再收一个学生。周瑛在一旁幽幽开口“先生管着我的学业,难免分不出闲暇来教旁人了。”
“可...昭华公主她...”
“我阿姐也也算得旁人了?”
孟灵昭顿时噤了声。
周覃思在一旁憋着笑,看嘛,这是我弟弟,没白疼他。
方才阿弟那句先生,我日后也叫得了。总是赵翰林赵翰林的叫显得太疏远。
周覃思回去后,便和周瑛一起去见了贵妃,央求着母妃要去听学。贵妃觉着这是好事,便应了。
自此后,周覃思也同周瑛一同去园后的亭子里听学了。
她和周瑛学的不同,赵南星同周瑛讲解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翻书。
又一日,她闲极观书,读到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先生呀,我从前观书,有人言君子如玉,可我见了先生之后却觉得那些诗说的都是不够的。”
赵南星翻书的手顿住,小姑娘抬头,眼睛亮亮的,她认认真真的说
“先生呀,是生得郎艳绝绝,世无其二。”
她近日里用功极了,翻完了《诗经》不说还读了些词作,她便刻意的想要卖弄一下自己的才学,先生这下总该夸一夸她了吧。
赵南星眼睛扫过她读的那句诗,啪的一声合起手中的圣贤书,他绷着脸,问那一派天真的小公主道“公主知道这诗的意思吗?”
周覃思也学着他的模样,啪的合上手中的书,颇得意的说“意思我自然是知道的,横竖不过是夸先生好看罢了。”
“你这便是一知半解之悟,读书人向来最忌讳的便是这个。”
“那先生倒是同我讲讲这诗是什么意思?”南朝最矜贵的小公主看着那向来冷冰冰的翰林学士“我见那论语里说,夫子多循循善诱之,先生既然教导我,自然要以我喜欢的方式来。”
“诗经里那句诗,公主说的话都不恰当。”
他细细给她讲解了诗词,又叮嘱她不可乱用,瞧见公主乖乖的样子,他便觉着许是听明白了。
小公主思索了一会儿,绽开大大的笑容。
“那用的倒也没错,我确实,时时刻刻想要瞧见先生您。”
赵南星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里面澄澈的很,就像她说的只是喜欢一颗花儿草儿那样。他在她的心中是一件好看的物件,或许是她喜爱的一枚簪子,或许是她珍视的一块宝石。
他便没有管她,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能多喜欢呢。
小姑娘还是时不时的唤上一句先生呀
赵南星便轻轻应一声,恍然风动碎玉。
那诗说的不对
明明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在其板屋,乱我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