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长安城一游已过一载。苓玉虽常常念叨长安城的人和事,可无论如何央求阿哥也没再去过长安城。
扶阳还记得游玩七日归返时苓月看他的眼神。平日温柔似水的眼眸盛满怒火,眼底深处是浓厚的失望。欲语还休,终是只字未言。
扶阳隐隐的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从苓月一年前掠过他时说的一句:“我不同意。”
“阿爹,扶阳让我来寻你要使臣带来的稀奇玩意儿!”苓玉待退朝后直奔大殿去。
冲进大殿的同时,苓玉就后悔了。灿烂的笑僵在了脸上,看着坐在大殿的使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国公主,退了倒叫他人看了笑话。
苓玉微退一步,向苗王苗后行了十六年一来最大的礼,“扑通”一声跪下,伏地扬声道,“儿臣给父王母后请安。”看起来倒有了个规规矩矩的公主样。
苗王尴尬一笑,心里也觉得实在是个大场面啊。平时没大没小的小女儿见了也如此守规矩。
可不是嘛,就算她苓玉在苗疆众臣面前失了脸面,也万万不可让自己一人丢了整个苗疆的脸面。此时的苓玉,真真将保护苗疆视为了己任,殊不知这护,也是轮不上她护的。
“来人,为苓玉公主赐座。”苗王一声令下,她的脸笑的更僵了。再行一礼,“禀父王,既是使臣来访,朝堂之上,儿臣一介女流,不便旁听,还是退下为好。”
“无妨,此事与你有关。”苓玉不好推脱,只得端坐在座椅上,保持自以为最得体的微笑。心里巴不得在坐的都把她当做空气。
“苗王,想必这就是小公主吧,早听闻苗疆两位公主,一位娴静貌美,一位活泼可爱,皆有倾城之姿,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邻苓玉而坐的使臣轻慢的打量着她。
“确是。”苗王端于上座,似对使臣的轻慢并不在意。转头看向苓玉,“苓玉,此次使臣前来,是为和亲一事,你意下如何?”
苓玉自知兹事体大,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正面回答,“全凭父王做主。”她才及笄,父王应该不会送她去和亲吧?苓玉专心想着待会怎么收拾把她骗来这虎穴的罪魁祸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随口一问。
又怎知,朝堂上说出的话,句句有深意。
之后的客套话,苓玉硬生生一句也没听进去。好在之后也没将话题引向她。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午,苗王大发慈悲,看着昏昏欲睡的苓玉,若不是场面严肃,就要扶额长叹不争气了。
“苓玉,既已到正午,你回去准备一番,半个时辰后随扶阳苓月一同赴午宴,切莫在使臣面前失了礼数。”苓玉猛的睁眼,拜别后几乎是逃出了大殿。
“扶阳!你给我出来!”苓玉解放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向扶阳寝殿,气势汹汹。守在大门外的侍女太监都不由吓了一跳,往常两兄妹打闹,也不见小公主直呼其名过啊?皆疑惑的看着大吼着冲进去的小公主又互相看看。
苓玉一脚踹向大门,侍女们自觉的拉开了大门,像四周侍从僵硬的笑笑后,径直杀进了内殿。“扶阳!你刚下朝不可能不知道使臣都在!你敢骗我了,啊?”侍从在门外听见大王子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掩面而笑。
“别叫了!猪都没你这么会叫吧?爹娘是给你取错了名,扶猪,有本事别阴我啊?”侍从里个别实在忍不住笑的,使劲掐着手臂上的肉,唯恐一不小心失了仪态。
此后扶阳殿内的侍从皆知晓大王子有一绰号为腐竹了。扶阳有点想不通,怎么渐渐的,王宫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有些不一样了。
宴会散去后,使臣也随即回了天御国,直道不敢多加叨扰,临了还微行一礼,“望苗王勿忘和亲之事,聘礼以下,此月底,臣等定将恭候公主打架。”说罢转身离去。
苓玉站在大殿外随苗王送别使臣,不由心中不悦,这不是话本里写的逼婚呢吗?
自长大后,阿爹阿娘难得邀兄妹三人共进晚宴,将侍从遣下后,苓玉挽着阿姐随意的坐下,看着一桌好菜,正准备大吃特吃。怎料苗王开口了,苓玉夹菜的手顿在了空中。
“苓玉,和亲之事,你也知晓了,阿爹准备让你去。”苓玉不可置信的望向阿爹,却见他眼眸下垂,昔日俊郎的脸上比前些年入病时还要沧桑半分,一时语塞。苓月一向温柔的笑也挂不住了,怔怔的看向苗王。
阿爹阿娘不是最疼她吗?为何年纪最小是她,却要远嫁异国?虽然她也不想阿姐去,可为什么阿爹连场面也不做,直说让她去?苓玉毕竟年纪还小,国事并不全知,一时委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向话多的扶阳沉默着。
扑闪着雾蒙蒙的大眼看向阿娘,阿娘的眸光依旧温柔,却多了份不该有的决绝。自知多说无益,用袖口猛的一抹泪,沉默着埋头大吃起来。
扶阳终于开口了,“小玉,你先别怨阿爹阿娘,你且看看这天御国皇帝是何人?”
说罢从腰间抽出来一卷画像。
苓玉微微一瞥,只见画卷上那人一袭龙袍,长身玉立,面容英朗……等等!这不是一年前长安城的赵公子吗?她心中的白月光?
苓玉瞥向扶阳,心中暗自欢喜,微微挑眉,望向阿爹阿娘时依旧扁着嘴说:“既是如此,我身为公主,自当为国家奉献自己。”罢了还装的惨兮兮的硬挤出了一滴泪,不了解她的人看见了想必会觉得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子。
苗王慈祥的看着她,没再说话。苗后走到她身旁,微笑的抱着她,“我可怜的小玉,以后阿娘一定想办法去看你。”唯有苓月依旧表情凝重。
出嫁之期比想象的来的更快一些。苓月拿起雕凤的金梳,轻轻输着苓玉一头青丝。苓玉抓住她的手,仰起脸笑道,“阿姐,这都梳了小半个时辰了,都要过了出嫁的时辰,不吉利的。阿姐,你可以来看我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苓月平日端着长姐的责任,第一次在苓玉面前落泪,“小玉,去往天御,不如苗疆,没有阿姐护着,你要收收性子,也万不要让自己受了委屈。”说罢将一小玉瓶塞入苓玉手中。
“这是阿姐养的连命蛊,你且收着,若天御皇帝对你不利,你且用这蛊虫,你疼他便随你疼,你若是去了……他也得陪着你。”苓玉心中一惊,传闻这蛊虫需用血日日不断喂养三年,只喂养之人可解,阿姐她真是。
苓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苓月不撒手“阿姐,我舍不得你,谢谢你。”
苓月笑笑,轻拍着安抚她,“傻丫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阿姐一定去看你。”苓玉安慰道,“阿姐,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你给的蛊不会用到他身上的啦,别担心我。”
扶阳看着心有不忍,拉着苓玉,“时辰要到了,交界口不得让他人得知,阿哥亲自送你去。”
苓玉又抱着阿娘哭了一会儿,与阿爹阿娘告别后终于乘马车离开。苓月不顾长公主形象,追着马车大喊,“小玉,记着阿姐的话。”
直到距离将两姐妹的视线拉开。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苓玉醒来时轿撵已到了天御皇宫大殿前,下轿时扶阳已不在了。透过一层大红薄纱,望见比苗疆王宫阔气了不少的大殿和阶梯上一袭红衣的威严男子,她才感觉到了些许真实。
她不顾一切奔他而来,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