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任务不就是要教训这些欺负‘百姓’的士兵吗？这件事，我刚才就已经做到了！这些士兵，都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个任务，也算是被我完美地完成了！”小兵道。
“普通的士兵，也能完成任务？”孙策玩味地问道。
“那当然，我刚才就已经收到提示了！”
“提示？”孙策一挑眉头。
“当然是——‘规则’的提示！我不知道武将们收到的提示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确实是收到了！”
“是吗？”孙策注视着小兵，眼中透着莫名的意味。
小兵毫不相让地和他对视着。
“能完成任务的士兵……”孙策道，“我就姑且相信你吧！不过，我又为什么要放了他们呢？就因为没有了任务，我就杀不得他们了？”
孙策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其中透出杀气。
“吴国所遵行的不是‘极道吗’？既然是追寻极限的道路，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小兵道。
“区区士兵，也敢妄议我的‘极道’！？”孙策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凛冽威势，“我一生只为追求极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皆由本心，岂容你一个小小士兵来指指点点？”
小兵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如同面对远古凶兽，在那狂猛气势下连呼吸都要停滞，但他仍强撑着说道：“即便如此，杀一群无力还手的士兵，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这话已经是大大的僭越了，但小兵却已不管不顾了。他一时冲动挡在孙策前面，早已忘了生死为何物。
小老头在后面叹道：“这傻小子，真的不想活了！”
孙策面色阴沉下来，紧紧盯着小兵，盯得小兵浑身冒冷汗，忽地又大笑起来。
所有人被他笑得不知所措。
他却恢复懒散的样子，眯着眼睛道：“你这士兵，倒是有点意思！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的倒也少见，这样吧，你不是想救他们吗？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小兵惊喜叫了起来，他没想到峰回路转，孙策竟然会答应他的请求。
孙策道：“我答应你，不杀他们，但是作为交换，你要让我……”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然后缓缓说道：
“……杀了你！”
他看着小兵的眼中，闪过一丝残酷与讥讽，似是在说，看你这个大义凛然的家伙，真的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生命吗？
若做不到无私牺牲，那说明你也只是个惺惺作态的虚伪之徒罢了！
那样的家伙，死不足惜！
作为一国之君，他早已见识过无数道貌岸然之辈，但哪一个都不像眼前的士兵这样大胆与放肆，于是也让他愈发想拆穿这个士兵的谎言，让这个士兵也暴露出那令人作呕的丑态。
他心里已作出决定，若这个士兵有一点想退缩自保的想法，他就不仅要杀了那些魏兵，连这个士兵也要一起陪葬！
小兵心里一凉，才知道孙策原来并不是真的想饶过他们，只是换一个残酷的方式，捉弄他们罢了。
但是毕竟君无戏言，若是孙策真的是要拿他的命，换这些魏兵的命呢？
那样牺牲他一个，就能救下这里所有魏兵的性命了。
这似乎是极划算的交易……
但小兵却又犹豫起来。
他不得不犹豫，这可是自己的命啊！
用一条命可以换数十条命，这已经是武将难得的仁慈了！但是，那真的及得上自己的命宝贵吗？
尤其就在刚才，那些士兵还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才刚刚制止了他们的恶行，可是现在，却又要牺牲性命，去帮助他们？
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
小兵还在思考，小老头这边却害怕起来，他害怕这傻小子真的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虽然这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发生的事，但这傻小子出人意料的事做得太多了，谁也说不准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小老头忍不住大叫起来：“傻小子，别答应他！你可别忘了，还有月灵在等着你呢！还有你传宗接代的梦想，也还没完成呢！”
虽然小老头很不想提传宗接代这个梦想，但是为了防止小兵真干出傻事，他不得不把这个也说出来。
小兵却还是死死攒着拳头，一言不发。
他还没有想出结果。
却突然间，那边的一个魏兵叫了起来——
“求求你了……”
他话没有说完整，但那话中的意思，却已传达出来了。
小兵愕然扭头，看向那魏兵。
求求我？
求我什么？
求我……去死吗……
却似乎是有人开了头，魏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喊了起来：“求求你……”
求求你……
求你……去死吧！
他们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小兵，眼神真挚无比，仿佛在看待唯一的救赎。
小兵却突然感到胆寒。
“我会死的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魏兵，有些艰难地吐出话：
“救了你们……我就……会死啊……”
死亡，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拜托的事情啊！
“那又如何？”
魏兵们却喊了起来。
“死你一个人，却活了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好吗？”
“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到这么多人的性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不是希望我们能活着吗？那么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所以求求你了……”
“……快去死吧！”
“快死吧！”
魏兵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小兵，无比诚恳地哀求着。
那副模样，却让小兵作呕。
他真的感觉腹部翻滚不已，却不是觉得魏兵们恶心，只是感到某种沉重而冰冷的东西，如同潮水一般，从全身涌来，要将他淹没进去。他在黑暗的潮流中拼命挣扎，却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只在黑暗中，无止境地沉沦。
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如此残忍？
为什么，这些人意识不到，他们正在让一个人去死？
尤其那人才刚刚放过他们，又在帮他们向武将求饶，一直在为他们着想，他们却完全不在乎吗？
只是为了活命，就连别人待他们的善良，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来利用了。
别人的生命，真的可以，如此轻易的牺牲吗？
小兵越想越想不明白。
而事实上，这复杂的人性，也从来没有人想得明白……
孙策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等待着小兵的决定。
那边魏兵却看到小兵一直犹豫，渐渐恼火起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再犹豫，万一机会错过了怎么办？”
“别婆婆妈妈的，难道你不想救我们了吗？”
“你不能不救我们，你不救我们，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知道了，你刚才好心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吧，你其实也只是一个又自私又残忍的家伙！”
魏兵的恶意慢慢转化成恨意，言语也越来越怨毒越难听。
小老头终于忍受不了，站出来指着这些魏兵骂道：“你们这群家伙都疯了吗？你们本身就是一群死不足惜的混蛋，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牺牲自己去救你们？”
“你懂什么？你这个臭老头！”一个魏兵骂道。
“他一个人的命哪有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值钱？”
“他死了，我们都能活，他为什么不去死？”
“孙策大人，要不你连这个臭老头也杀了吧！他和这个小兵是一起的，要杀一起杀！”
似乎是小兵的沉默助长这些魏兵们的气焰，他们越说越理直气壮，仿佛真心觉得，小兵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人。
孙策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要杀谁，要救谁，现在可不由我决定，这些都由这个小兵决定。”
于是魏兵又聚集到小兵身边，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小兵。
在这些魏兵你一言我一语的环绕下，小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真的够了……
这些人，真的没救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突然猛地大吼起来——
“都给我闭嘴！”
场面突然一静。
他又睁开眼，目光缓缓扫向那些魏兵，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被寒霜冻结。
那是小兵从未有过的眼神，来自于发自内心的悲伤与失望。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魏兵们突然感到心虚，一个个扭开头，不敢接触小兵的目光。
小兵轻轻道：“你们自私，狠毒，忘恩负义，冷酷无情……就是一群死不足惜的家伙！我真不该管你们，就该让你们死在武将的刀下，像一堆杂草一样破灭得毫无价值！”
“所以你不准备救他们了？”孙策挑挑眉道。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看着你们死亡！”小兵却道，“不是为了救你们……只是我想证明，这世上除了冷漠与无情，还是那么一些温暖与正义存在的……如果都没有……那就我自己来！”
孙策露出大感有趣的神色：“这么说你要自己死？”
小兵回过身面对孙策，尊敬道：“孙策大人，我决定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坚定的目光，沉声道：
“两个选择……我都不要！”
“你说什么？”孙策愕然道。
小兵却出奇地坚定：“我既不要自己死，也不要他们死，两个选择，我都不能接受！”
“你在耍我？！”孙策勃然色变。
小兵大喊起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孙策强压着怒火道。
小兵迎着孙策的目光，咬着牙道：“孙策大人，你的‘极道’，不是要追求极限吗？即如此，我就用士兵的极限，来与你做一场交易！你在这里放我一马，饶过那些士兵，我终有一天，会达到士兵的极限，为你效劳！将你的恩情，百倍回报于你！”
孙策怒极反笑：“士兵的极限？你真的以为，那种东西，我会在乎吗？我可是……武将啊！”
小兵大吼起来：“武将又如何？！士兵又如何？！士兵的极限，便不是极限吗？你们武将，奋战了数百年，都打破不了的规则，那便已是你们的极限了！但你们可曾见过，士兵的极限又在哪里？！”
“你说规则……”孙策眼中冒着怒火道，“区区士兵，少狂妄了！蝼蚁般渺小的存在，也敢妄议规则？！”
“没错！我们确实是蝼蚁般的存在！”小兵大喊道，“但是，我们却也是最具有可能性的存在！你们武将们有名有姓的只有几百个，不老不死地活到现在，所有的可能性早已消失殆尽了！我们士兵，却有千千万万，永远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小兵眼中透出炽烈的光芒，继续道：
“既然你们自己都看不到希望了！那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一下……士兵的极限呢？”
一番话振聋发聩，似乎真有什么不可名状又根深蒂固的东西，被微微震荡了，让所有人，都心神不宁起来。
孙策却露出凶狠放肆的笑容：
“我才不会相信什么士兵的极限！只相信自己，挑战自己，超越自己，才是……我的‘极道’啊！”
他忽地挥起旋棍，火红的光芒已向着小兵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