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多是劳工营500名正式劳工中的一员。
他至今还记得,半个月前,当西蒙宣布要在贫民窟中选拔一批劳工的时候,迪多被兄弟会强逼着放弃码头的苦工工作参与选拔,心中是如何的愤懑。
他原本以为这是兄弟会剥削他们的新手段,可现在他却觉得,这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又一次好运。
——实际上兄弟会的举动是西蒙默许的,那时候因为兄弟会在贫民窟中的糟糕名声,西蒙的选拔计划应者寥寥,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来完成任务,毕竟他知道劳工营的条件是真的很优渥了。
虽然每天的劳作和训练都很辛苦,还要时不时接受西蒙先生的折磨,被半夜的时候叫醒紧急集合,可是相对于劳工营的福利来说,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贫民窟的人从不怕辛苦,他们只怕辛苦却没有希望。
这半个月的日子犹如做梦一般,每当入夜疲惫睡去的时候,迪多总担心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境,当他醒来睁眼,这些美好的日子就又离自己远去了。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渔村家庭的长子,村子位于极东城的东边,靠近大海,靠父亲打渔养活一家子。
虽然要接受村长与官府的盘剥,即使父亲终日辛苦出海,家中依旧清贫,但还是能够勉强养活一大家子。
可惜好景不长,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就在一个平凡的下午,一群穷凶极恶的海盗袭击了村子,他们掠夺财物,强掳妇人,所有的反抗者都被当场杀掉,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
母亲带着他和妹妹藏在地洞之中逃得性命,当那些可恶的海盗从海上离去之后,整个村子已经被付之一炬了。
面对已经变成火海的村子,所有的粮食都被海盗抢走,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一点剩下——即使有,也被烧成灰了,母亲知道留在这里是没有一丝活路的,便带着兄妹二人步行来到极东城求活。
当他们艰辛跋涉,几次差点丧命兽口却侥幸保得性命,终于来到目的地时,却又不得不面对又一个难题,手中没有一点金钱的他们,如何才能在这个城市之中生存下去。
露宿街头不是长久之计,很有可能会被卫戍军团驱逐出城,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带着兄妹二人来到了贫民窟,从兄弟会手中求的了一个破烂的窝棚作为安身之所,也算在这个城市暂时安定下来。
依靠着母亲终日为人浆洗衣物以及一些难以启齿的勾当,孤儿寡母三个人勉强每天能有口吃的,但也只是饿不死而已,母亲挣得钱大多都要交给兄弟会当做保护费。
可是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即使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可是偏偏除了这里他们无处可去。
就在这样黑暗痛苦的日子里,怀着某种美好的期待,一家三口默默忍耐,其中迪多被母亲给予了最大的期望。
宁愿自己不吃东西,她也要保证迪多吃的饱饱的。
“只有吃的饱饱的,才能变高,变强壮,才能够带着我们逃离这里,去过人应该过得日子!”
迪多还记得母亲时常对自己念叨的这句话,没有什么大道理与深刻的内涵,有的只是最质朴的期望和向往,似乎这个念想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继续活下去。
可惜,还没有等到迪多变得足够高足够强壮,没有等到他有能力带着母亲与妹妹离开这个地狱,母亲便死了。
长期辛苦的劳动和饥饿使得她早就疾病缠身,也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她在河边浆洗衣服的时候,头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迪多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就要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家中从来是没有什么余粮的,整个贫民窟,除了兄弟会的人,谁家也没有这个东西,每天能够吃到东西不挨饿,就算是很幸福了。
母亲死了,家里也就失去了经济来源,如果他不在三天内想办法挣到钱,那么等待着他和妹妹的就是饿死。
也许是父亲母亲的灵魂保佑,好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无奈之下去码头碰运气的迪多,遇见了一个苦工头目,他也是当年那个渔村的幸存者。
只不过他比迪多一家幸运一些,在极东城有一户当店铺主的亲戚,能够为他坐担保在码头找到一份苦工的工作养活自己。这么几年下来,他甚至成了一个小头目,过上了每天能够吃饱的日子。
在苦工头目的担保下,11岁的迪多加入了他的队伍。
要知道,因为兄弟会的缘故,贫民窟意向恶名在外,被极东城的居民视作恶魔巢穴,似乎里面的人也一个个是洪水猛兽。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没有兄弟会对外联系的话,贫民窟的贫民们根本不可能在外面找到工作,没有任何一个身价清白的平民愿意为贫民窟的人做担保,再加上等着做工的普通平民也不少,商人与船主们更加信任他们。
当然,这位老乡的善意也就仅此而已了,迪多并没有得到更多的照顾,他必须得做和普通苦工差不多的活,拿到的工钱却只有三分之一。
迪多还是满足了,至少他和两个弟弟妹妹不用等着饿死了。
可即使是这么一点微薄的工钱,依旧逃脱不了兄弟会的毒手,他们要从迪多的手中拿走一半。
任何居住在贫民窟的贫民,都不要想逃过兄弟会的魔爪。他们就是噬人的毒蛇,只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印记,就会将你缠的越来越紧,直到将你吞咽地一干二净。
迪多也无法反抗,一个11岁的半大孩子无法对抗兄弟会的这些成年男子,更何况,他还有妹妹。
幸好在码头做苦工能够得到一顿免费的午餐,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发霉的黑面包,里面的木屑、老鼠屎比麦粉还多,可至少能够勉强填饱肚子,将剩下的那一点工钱用来给妹妹买吃的。
就这样坚持了7年,迪多18岁了,由于长期扛重物与吃不饱,他长得又矮又瘦,看上去和13、4岁也没什么两样。
当了7年苦工的唯一好处,就是他终于能够拿到正常的工钱了,甚至在码头没有活的时候,会被介绍给城里那些店铺当临时工,做一些搬运货物的杂活。
可他并没有能够存下多少钱,因为兄弟会拿走的也更多了,不过好在,常年的体力活使得他练出了一身不小的力气,使得这些饿狼有一些忌讳,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放肆了。
半个月前,兄弟会的老大,“老爹”布达卡宣布效忠新任郡长,帝国皇储殿下,然后就成了郡府的大官。
在码头混迹多年,偶尔能够听到商人们聊天。这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知道许多新奇的事情,也是因此,迪多也知道了许多眼前不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郡长是艾勒最大的官,也知道皇储就是帝国皇帝的儿子,这样的人物自然比城里的贵族们更加高贵。
虽然他想不明白这样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和布达卡扯上关系,可终究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他每日忙得还是怎么养活自己与妹妹,怎么瞒住兄弟会的人,攒下更多的钱。
最多,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中偷偷骂这位郡长与皇储几句,竟然会将比恶魔还要邪恶的布达卡收作手下,他一定也是一个邪恶的混蛋。
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