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我不管，九叔每年收这么多钱，总要给个说法吧？”
熊通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一个可以火中取栗的男人，最后竟是被烧死的。
李灵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缓慢坠落的火星，仍是自顾自地吃着最后一串五花肉。
“伙介，要抖狠，你莫对倒我搞唦。”
竹签落地，李灵龟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闪电”伤疤，“我跟你是么关系？”
熊烨说不出话，李灵龟虽然是替九叔办事，但自己真没资格对他发脾气。
李灵龟额头上是三年前为救熊烨受的伤，反倒是真正惹祸的熊烨，只在鼻子旁留了一丝痕迹，熊烨至今不知道，以前那么瘦的李灵龟，是怎么把自己扛回来的。
“我晓得你这个月也不容易，你从小就心气高，要是吃不得夜市的苦，那干脆把门楼卖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卖的钱也够过一生的了，几自在呢？”
“但是，熊叔的事，你最好是莫管了。”李灵龟挤出一脸苦笑，抬头与熊烨目光相接。
“毕竟人死也不能复生。”
熊烨突然觉得眼前的兄弟，沧桑得有些陌生。
似乎李灵龟也不急于要熊烨做出选择，接着起身说到，“我还有点事，先回克了。”
望着李灵龟落寞的背影，熊烨想起来，自三年前误闯那条街之后，老熊就再没让自己回来过。
几次回来，还没进夜市街，就被老熊压到车站，滚回了学校。
而自己无论怎么联系李灵龟，他也从不回消息。
……
……
夜已深，潮水般流动的人群已渐渐退去，整个城中村变得更加昏暗，四周黑洞洞的，温度却不降半分。
本来最近就没好好睡觉，昏暗闷热的环境下，熊烨迷迷糊糊的，到了熬夜最难捱的时刻。
啪嗒啪嗒，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熊烨瞳孔一漾，看清来人。
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似乎被人拉扯过，制服领口也没扣好，一双浓眉因为低着头而被刘海遮挡，看不真切。
正是胡娇无疑。
只是右脸上猩红的巴掌印，不知道是某个无礼的客人，还是哪个强势的姐妹干的。
“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呸……我烤东西给你吃啊。”
沉默良久，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和竹签翻动的啪嗒。
这次胡娇似乎是真的受委屈了，以往被人欺负，熊烨打诨分散她的注意，胡娇都会用她的粉拳回应。
如今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虽然几个小时前，胡娇来讨个宵夜都没要到，但两人看似针锋相对，实际就是调情。这两个月胡娇遇到无礼的客人，一直是熊烨替她出头。熊烨坚持的一个原则就是，男人不该打女人。
熊烨伸手，递给胡娇几串刚热过的烤翅。
“先吃东西，吃完带我克找那个人。”
胡娇动了，一双惨白的手，骨节分明，蛇一般抓向烤翅，速度之快，让熊烨瞳孔一缩，彻底清醒。
然而下一秒，那双惨白的手却钳住了熊烨的右腕，顺势一压，按入了炭火之中!
烫！烫！烫！
这是熊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烫是什么感觉。
不是因为烧红的木炭，而是胡娇的那双手！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反应过来，右手回抽，左手一劈，格开胡娇钳住自己右腕的双手，右腿也顺势一踹。
烧烤架连带着胡娇都向后飞去，支座在粗糙地面滑出刺耳的呲啦声，燃着的木炭也向上扬去。
火星漫天。
几个大跨步，熊烨已经背过身子，将右臂插在了桌上水桶之中。
哧！水面传来不甘的蒸发声。
水面下的手腕上有两处焦黑的手印，正是‘胡娇’刚才抓过的地方。
焦黑处还在蔓延扩大，也不断往外渗着血，水已经泛红，水底气泡鼓动，隐隐有沸腾的迹象。
“娇姐姐，你的手昨天冇得这么糙啊。”熊烨额头汗如豆滴，凤眼眯得更加狭长，却还不忘在嘴上打岔。
“差点忘了，根本就冇得人敢点你的钟，又么样会有人打你呢？”
身后悉悉索索，是铁架子翻动、有人爬起来的声音。
“确实是个好苗子”，女人的声音很尖厉，犹如刀刮玻璃，明显不是胡娇的声音，“只是可惜了。”
了字已经落在熊烨耳边。
同一瞬间，熊烨猛地转身，左手朝身后一挥，手里却多了一把扇形的杀猪刀。
‘胡娇’猛的后撤几步，显然没料到熊烨还有反抗能力。
一撮刘海上的碎发缓慢落在地面，露出不是那么自然的浓眉，刚才‘胡娇’要是慢上一秒，就会被开瓢，但终究是差了一点。
“也不过如此。”
‘胡娇’双手如爪，升腾着黑色的烟雾。
“是的么？”熊烨声音有些讥讽意味。
刺啦一声。
“该死！”
‘胡娇’面目狰狞，挥舞冒着黑烟的双手，敞开胸怀扑了过来！
五六米的距离，刹那间就被抹去，‘胡娇’带烟的右手距离熊烨的脖子已不足二十公分。
熊烨悄然侧步，避开‘胡娇’右手锋芒，左手顺势翻刀一扬，同时抬右腿，朝‘胡娇’不设防的小腹踢去。
一条凝白的右臂带着蓝色制服半袖飞了出去，右手上的烟雾也渐渐消散。
失去右臂的‘胡娇’已然重心不稳，熊烨的右脚接踵而至，将她送往几米开外的地面。
嘭！
‘胡娇’刚落地，熊烨立马欺身上前，左手的杀猪刀抵住‘胡娇’脖子，右脚踩住‘胡娇’的左腕，小腿压着腰腹，彻底制住‘胡娇’。
而熊烨那最先遭殃的右腕，整个右小臂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漆黑的两根骨头呈炭孔状，焦黑处也已经蔓延到了肘部与掌跟。熊烨疼得接近失去意识，额头汗如豆滴，落在‘胡娇’胸前。
当然，‘胡娇’已经失去了整个右臂，肩头也在大失血，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呼吸微弱，眼神涣散，情况比熊烨还要差。
只是熊烨没注意到，‘胡娇’还在身上的左手已经失去了黑色烟雾，渐渐恢复了血色。
右手没有了行动能力，熊烨放下左手的刀，弯腰将手伸向‘胡娇’耳后，准备揭开她脸上的伪装面具。
熊烨的左手刚刚接近，‘胡娇’没有血色的嘴唇猛然张开，一股黑色的浓烟喷涌而出，直扑熊烨而去！
“卧槽！”
近乎半跪的熊烨已经来不及退让，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上身从脸到前胸，都是剧烈的灼烧感，然后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缓缓向前倒去。
面目焦黑、沾染烟雾的熊烨朝‘胡娇’压去，‘胡娇’也是脸色难看，连忙顶膝翻身，从熊烨身下滚了出来。
‘胡娇’左手护住胸前，最后看一眼趴在地上燃烧的熊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远处落在地上的那条臂膀也消失不见。
熊烨趴在地上，或许是黑雾的缘故，压在身下的那枚凤爪吊坠，此刻也由先前的暗红变成了鲜红，缓慢闪耀，渐渐融入了熊烨的血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