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寒微微颔首,“你自有打算便好。”
莫荞舒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四个师兄在原著中都有自己的人设,如陆闻枫温柔,金樾开朗,罗真毒舌,唯有沈听寒是书中描写最少,也是最神秘的一位。
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眸犹如一潭寒泉般望不穿任何情绪,他只会冷冷地打量你,然后再冷冷地移开,仿佛只是一瞥,又仿佛将你整个人看了个透彻。
老实讲,他也是莫荞最怕的一位。
一阵妖风吹过,莫荞打了个寒颤,困意似乎也随着这个寒颤忍不住地上涌,眼皮有些挂不住地往下掉。
陆闻枫心疼地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这几日赶路都没睡好吧?快回小院休息去吧,我听金樾说你带了个孩子回来,已经帮你把偏院收拾过了。”
莫荞感激道:“谢谢师兄。”
陆闻枫真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无论是在书里还是现实他都对莫荞好得没话说。冬天冷了给她买炉子,夏天热了给她买冰块,怕她无聊带她下山玩,怕她练功累给她做药膏,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宠!
可惜也正是因为他太溺爱莫荞,才间接导致了莫荞的性子一步步走向霸道小太妹,他最后也因为原身一系列的骚操作,死在了周怜云手上。
莫荞看着眼前这几个师兄,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四人从小被家中送到了青岚派,从小就因为想让孟牵开心而耳濡目染地对她好,到最后却成了一种习惯,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他们也不舍得怪罪她。
但也正因为此,他们都相继因她而惨死。
杀了他们的人是周怜云,但周怜云为什么会杀他们?还不是因为她犯下来的错吗?
说到底,一切的一切,罪恶的根源还是她。
她默默地在心底里给自己点了根蜡烛。
既然系统让她来拯救这个世界和小反派,那么她就不能走原身的老路,她可得做个好吃懒做,呸,乖巧可爱的乖师妹,好师父,给他们一个大团圆结局。
她感觉手被捏了捏,低头一看,小反派滴溜溜的眼珠子正瞅着她。
莫荞温和道:“怎么啦?”
小反派眼睛转向一旁,像是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我困了,姐姐,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莫荞被萌得漫天喷鼻血,忙点点头,“好!回去睡觉去!”
她扭头和几个师兄打了个招呼,却不经意看到了站在一侧的贺轻玄。
他那一双闪闪的葡萄眼盯着她,仿佛发呆般愣愣地张着小嘴。
虽然莫荞不太喜欢原书中贺轻玄的圣父白莲草人设,但他现在还是个孩童,看上去比周怜云还小,加之长得又乖巧可爱,莫荞便友善地朝他笑了笑。
贺轻玄看到她的笑,才发觉自己呆呆愣愣地盯着人家好久,甚至还被抓包了,恨不得当下刨个洞钻进去躲着。
他捂着脸扑进一旁竘冰的怀里,闷闷道:“阿冰,抱我回去好不好,我腿麻了。”
竘冰气得要抽他屁股,“小祖宗,刚刚叫你回去你不回去,非要在这凑热闹。”
贺轻玄的头在他肚子上滚来滚去,撒泼道:“不管!我不管!抱我!你要是不抱我回去!我就告诉小叔你欺负我,我要哭,我要闹了!”
竘冰额头隐隐有青筋抱起,把这臭小孩抱在怀中,臭着张脸往他们住的小院走去。
贺轻玄心满意足地趴在他肩头,手还捂着热热的脸。
他脸红应该没有让她看见吧?应该没有。不对,他可是男子汉,怎么会脸红呢!
他偷偷张开手指,在指缝间继续偷看莫荞。
这姐姐真好看,比娘亲还好看。
真想带回去给娘亲也看看。
他的视线触及到她身边的周怜云,瑟缩了一下。
只是这姐姐身边的小屁孩好凶,一直都在瞪他,这姐姐一定是被他威胁了才会和他站在一起。
对,一定是这样,他刚刚看见那小屁孩捏了那姐姐的手,都捏红了,如果是他才不会这样干呢。
当然,贺轻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绿茶,以及周怜云其实比他大这一事实。
莫荞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以为只是他不喜欢自己才会突然要竘冰抱他离开。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别讨厌她就行。
她撇撇嘴,拉着身边的周怜云往自己的小竹院走。
山顶多种树,鲜少有花,凄冷的一片,却不昏暗。因弟子夜练,故而每棵树上都挂着符纸做的灯笼,不施火便可长明于夜。
树后便是一处处宅院,莫荞的小院较偏,在一处竹林后。竹林中多有蛇,莫荞小心地拉着周怜云在其中穿行。
今夜月光极好,斑斑驳驳地洒在竹上,像镀了层银粉般。
莫荞看着那月光,恍惚想起自己穿越来的那个夜晚。
一眨眼,她都来这个世界近一月了,她本以为自己无法适应,却没想到自己融入地这么快,都不知道说自己适应能力太强还是说自己没心没肺了。
似乎人一到夜晚便会伤春悲秋,先前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又被翻旧账一样翻了出来,不自觉地想起些事情,心头堵得发慌。
竹林不大,穿过也只是片刻的事,他二人停在一处小院前。院前种了棵海棠树,已是开放的季节,锦簇花团镶嵌在叶间,风一吹便带下许多白粉花瓣。
莫荞松开周怜云的手,上前几步推开院门,院里干净无杂物,一看便是长期有人打扫。而一旁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挂着符纸灯笼,亮堂堂的一片。
她看周怜云还站在院外,便朝他招手,“傻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周怜云静静地看着站在光下的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痒痒地发痛。
他垂眼,敛去眸光,缓步走向她。
莫荞打开屋门,让周怜云先进去,自己则折返回去关上院门,再进屋。
她点灯,“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啦。”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在主院和偏院进进出出,忙上忙下地给他抱被子拿枕头。
看着面前暖呼呼的被窝,莫荞满意地拍拍手,对身后的周怜云道:“这晚你就睡这,至于洗澡可能要等明天,师兄没给我准备洗澡水。”
主要是山泉离她的小院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大半夜地爬起来给她打水洗澡,只能先随意洗漱一番,待明日去浣衣时顺便打几桶水回来。
小孩柔软的脸颊被烛火映得发红,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般,乖乖地坐在床边看她。
莫荞被萌出血来,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周怜云乖乖地点头。
她收回手,贴心地替他吹灭烛火,蹑手蹑脚地走回了主院。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心,小而稚嫩,掌纹清晰,线纹短而繁乱,还没有被刀伤覆盖。
他不信天命,上一世偶遇一僧,抓着他的手道:“鳏寡命,生时无人作陪,死后无人哭泣。尔名中带怜,并非怜悯的怜,而是可怜的怜。只能怜己,不能怜人。”
当夜,僧暴毙。而他手握刀刃,自此再无掌纹,妄想以此胜天命。然他一生却如那僧所言,幼时家破人亡,少时遭人厌恶陷害,致使内丹散尽,堕入魔道,但又如何?他还是不信所谓天命。
所以后来他死了,死时不满十九,死后意识清醒,再睁眼时,已身处现世。
还遇到了她。
望着她脸时,他时常忆起年少情窦初开曾爱慕过她的那段时日。
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五,她十九,他布衣褴褛,瘦削如柴;她风华正茂,出尘绝艳。
那时拜入师门,他管她叫师父,她偶尔淡淡地回应,多数时间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正是贺轻玄。
贺轻玄比他小一岁,没有灵根,但自小被家里养得很好,白嫩的脸,额心一抹朱砂红,很得她的青睐。相比下来,体质特殊且带有胎痕的他,便显得那般多余。
即便他比贺轻玄更有修仙天赋,即便他后来长得比贺轻玄更俊秀,也无济于事。莫荞就是喜欢贺轻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但贺轻玄不喜欢她,转而爱上了成宛儿。他本是喜悦,以为莫荞会受挫,会回头看看他,但没想到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心系贺轻玄。至此,他也心灰意冷。
她不是喜欢贺轻玄吗?贺轻玄不是喜欢成宛儿吗?那他便把成宛儿夺走,让贺轻玄迁怒她,让她好好看看贺轻玄的面目,到那时,他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那日异林,他被古妖一掌击碎内丹,从此再无习得成道可能,多么可悲,多么可笑。他偷走了藏书阁的魔卷,叛出了青岚派,逃到混沌偷偷习到了顶层,被心魔夺走了一切。
再后来发生的事物,他都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恍惚中杀了她,恍惚中杀了很多人,最后在恍惚中——灰飞烟灭了。
再醒来,他十二,她十六,他还是布衣褴褛,瘦削如柴,而她也照样那般夺目。
刚被她救下时,他想将她在一起折磨致死,但这副身体太弱,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在她提出要不要跟着她时,他很快便答应了。
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等待厌了,便会同上一世一般,将他抛弃,再狠狠践踏,他也做好了再来一次的打算。若她如上一世般苛待他,折磨他,他定会直接了结她。
但在金罗时,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他,安慰他,说些引人误会的话,那双眼睛澄澈认真,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迹象。
他有些茫然,看她的时候,分明她还是她,又不像是她。对别人时,她没耐心,言语尖酸。对他时,她却那样温柔,处处妥协,处处体贴。
他知道,那独一份的温柔,是留给他一人的。
于是他也开始变得奇怪,将母亲留给他逃命用的玉簪悄悄送给了她,看见她带上时心里止不住的愉悦;一贯讨厌人碰他身体,唯独她怎样触碰,他都不会嫌恶;在看见对她有企图的人时,他止不住地烦闷,恨不能将那些人全部杀掉,让他们再也不能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她。
他懊丧地垂头,耳根微微发热。
遇见她之后,他好像也不是他了。
夜深人静,符灯在晚色中发光,与天边的星斗相望。
一片云遮月,静等佳人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