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冷辉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木屋里,血已经止住了。
徐徐清风从半开的木窗下飘进来,带着山野雨露的味道。
“这是哪儿?”冷辉左臂撑床,半卧起身。
屋里没有点灯,冷辉只好借着窗外投射的自然光线,打量四周。木窗旁是一个大竹篓,竹篓里有一些日常用品;紧挨着的是一张木桌,四把竹椅,木桌上放着一盆清水、一盆血水,想必是为自己清理伤口用的;木桌的东面是门,南面挂一张素色帘子。帘子后是什么,冷辉就不知道了,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安全很隐秘的地方。
四周实在太宁静,宁静得让冷辉错以为所有人都死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充斥在他的胸口,总觉得这宁静的背后杀气腾腾。冷眸向四周扫了一圈,在那张帘子上停下来,问题的关键也许就在这儿,冷辉的心里一下有了数。此时屋里可不止他一人。
冷辉暗想:“他们为什么而来?难道对我起了疑心?”
这时,冷辉还不知道冯少已一命呜呼。他暗暗盘算着:“冯少是冯佑楠的独子,重伤昏迷可不是件小事。他作为心腹打手,却只受了点皮肉伤,是临阵脱逃了还是包庇行凶者,的确该被问责。冯家人又是那样的谨慎猜疑,不起疑心才怪呢!”
冷辉略微思量,眉头却越皱越紧,手按住胸口,慢慢地倒下去。他的脸颊一阵抽搐,两行清泪徐徐滑下,显是内心非常痛苦,“少爷……少爷呢?谁能告诉我,少爷怎样了?”
只听帘子后传来些微异动声,紧接着走出一人。
脸黑如炭,额头宽大,满脸横肉,尤其是那双眼睛犀利地就像一把匕首。
冷辉看见他,浑身一怔,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跪在地上,满面泪痕地说:“小的该死,是小的办事不力,才让少爷遭奸人所害,重伤垂危。小的该死,请老爷责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佑楠。
冯佑楠一声冷笑,“你装得可真像,连我差点被蒙了,可以啊你,大警官?”
“老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冷辉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冯佑楠抽出一条短棍,照着冷辉受伤的右肩猛抽了三下。
“唔……嗯……”冷辉痛得牙关打颤,冷汗涔涔,却不叫痛。这是他做狗腿子该受的责罚,必须忍。刚止住血的伤口立马裂开,不多时,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你好啊,厉害啊,赤胆忠心地怎么不陪小儿一起死?”冯佑楠挥起短棍继续毒打冷辉。
冷辉鼻青脸肿,倒在血泊中,动也不动,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冷辉有种预感,不把他打死冯佑楠是不会停手的。要他陪葬,是吗?
一时间,他想起了无数与他一样潜伏在敌人心脏的有去无回的战友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遗憾这个贼窝没有端掉,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女孩身陷囹圄,这个万恶的社会毒瘤!
“义父,请手下留情!”阿成少爷竟在这紧急关头出现了,他也跪了下来。
“谁跪都没用,今天我就要他去陪葬!”冯佑楠咬牙切齿地说。
冷辉哇哇地吐了两口血,气若游丝地哼哼着:“老爷说的对,我该陪……陪少爷去死,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咳咳……老爷,您打死我吧!”
阿成少爷却挡在他身前,求情说:“义父,罪魁祸首不是阿辉,而是姓纪的小畜生,况且还是阿辉捉他回来的。您不是常说,赏罚分明吗?”
“这么说我该谢谢他了?”冯佑楠将棍子一摔,气道:“你不就在阿少身边保护着吗,怎么还会出事?如果你不是警方卧底,就是纪祥的同党,才会一心想阿少死,对不对?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个小王八蛋,老子今天非要了你的命不可。”冯佑楠从腰间取出一物,摔在地上,“自行了断吧!”
“谢老爷!”冷辉伸手拿了枪,一副“我也不想活了”的样子。
“阿辉,不要!”
“冯成,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没你什么事。”冯佑楠勒令道,眼神却一直盯着冷辉,不放过他面部任何一种表情。他想,凭自己的老谋深算,足以看穿冷辉这小子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就看他敢不敢给自己一枪!
冷辉没一点儿犹豫,就将枪顶在自己的脑壳子上,眼睛一闭,扣动了扳机。
冯成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本该听见一声巨响的,等了半晌却没声儿。
“怎么回事?没子弹?”冷辉一扣便知,不解地望向冯佑楠,却见他唇边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义父,这……”
“好小子,阿少果真没有看错人!”冯佑楠站起来,吩咐冯成好生照顾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阿辉,等你养好伤,该带你去老窝看看。”
“老爷……”这变脸也太快,冷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阿辉,吓傻了吧,啊哈哈——”冯成大笑着一把拉开帘子,对里面的人招手说:“查医生,快救人!!”
原来那只老狐狸是在试自己,,下手也忒狠了。
换作是普通人,这样打法不死也得瘫。绕是冷辉受过特殊的训练,也一连卧床五天,才缓过劲儿来。
第六天,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傍晚。
冷辉在屋里闷得发慌,拿了件外套出了门。虽然是夏天,但大山里的温度不比城区,入夜后的风儿丝丝透凉。
这里的布局有点像苗寨的风格,四面环山,重峦叠嶂,梯田依山顺势直连云天,就是少了一条白水河。
冷辉住的小屋在三楼,也是最高一层,向下俯视却不见一位黑衣保镖,屋檐上也没有装监视器,这跟紫檀花园的模式出入很大。
“不知纪祥是死是活?”这是冷辉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正发呆时,一只手搭在了冷辉的肩膀上。
“想什么呢,兄弟?”
“阿成少爷?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冷辉吃惊地问。他可就站在门口,而冯成是从屋内出来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哈哈,义父还曾怀疑你是卧底呢,我看他真是老眼昏花了。”
冷辉苦笑了一下,说:“有点心寒啊,如果老爷怪我护少爷不周,怎样责罚我都没关系,可偏偏是……怀疑我的忠心。”
“别难过了,义父那人你还不知道啊,总疑神疑鬼。别说是你了,当年我也被怀疑过,哈哈。”冯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难过,都过去了。义父不是已经允诺要带你去老窝了吗?这顿打也值了,你说呢?”
冷辉点点头,忽而眼睛一亮:“你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冯成率先来到那张素色帘子旁,小声说:“里面有秘道!”
“等等,先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别告诉我是苗寨?”
“当然不是了,这儿其实就是紫檀花园的后山。”
“那不是很危险了,警察找到咱可怎么办?”冷辉急了,“中间可就隔着一块凹地啊!”
“不能啊!”冯成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向冷辉耳语说:“你知道紫檀花园和后山之间隔着什么吗?一片大海,人造海!”
“海也能人造啊?”冷辉像是天方夜谭,心里却直数大拇指:“冯佑楠真聪明!”
“那是,这你就见识少了吧!后山有个瞭望塔,塔上每时每刻守有一人,工作就是观察紫檀花园有没有外敌入侵。一旦发现可疑人,立马通知人造海那边的守卫,启动人造海。届时,紫檀花园和后山之间就会出现一片汪洋大海了。”
“原来如此,真是太绝妙了!想也想不到啊!”这还真是冷辉的心里话。
“不过,这儿还不是老窝,下了那秘道才是。走吧!”冯成发给他一只手电筒,说:“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今儿是义父测试你的最后一关,不过这一关你肯定没问题的。”
“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呐?”冷辉笑问。
“宰个小畜生,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他还是杀害冯少的凶手,人人得而诛之。”
冷辉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冯成在说谁了。
“要不是他,你能受这么重的伤?”冯成很为他抱不平。
冷辉掩面咳了咳,极力遮掩内心那种无法释怀的情绪。
“瞧,现在还咳着呢!”
穿过漆黑磕巴的地下秘道,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秘道的尽头有一扇红漆小门,冯成掏出一把银色钥匙,向右转了三圈,听得“喀”的一声,门只开了一条小缝。
“成哥?”冷辉不解他怎么停步不前。
“呆会儿你要镇定。”冯成指了指门内,神情严肃,吱嘎一声拉开门。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冷辉还是被眼前的白骨山给吓到了。大大小小的白骨堆成一个拱门的形状,在这条阴暗的秘道里,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进来吧,前面就是了!”冯成弓着腰率先进入拱门。
手电筒的蓝光划过他的头,感觉那黑色的发根像生在骷髅头上的虫斑。冷辉将手电移开,照在白骨门上,这些都是被害女生的尸骨,他的心一点一点儿向下沉。穿行中,冷辉似乎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