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帘子被撩开,手上滴着水滴的李晚宁走了进来,笑道:“在说什么呢?”看着对面坐着的小罗和无生,忽然想起了什么,眉毛微微蹙起,“罗勇同学,今天到底有没有去学校啊?”
“诶!刚才不是和你说了我去了吗?”小罗摸着鼻子,视线却到处乱瞟,不敢正视李晚宁。
无生看看小罗,又看看李晚宁,“…什么是…学校啊”
“不是吧!你连学校都不知道什么吗?!你没上过学吗?!”小罗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李晚宁开口道:“学校,就是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统一学习的地方。”
转而又盯着小罗,“上学才能开拓眼界,学习知识,以后才能在社会上站住脚,你懂了吗,罗勇小朋友!而且…”小罗哈哈地假笑着,“哇~时间不早了呢,宁姐我该回家了!你们慢聊~”
看着李晚宁马上就想开始教育,小罗赶紧脚底抹油,无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小罗拼命给自己使眼色,是不是不说比较好…
门啪嗒一声被关上了,李晚宁摇了摇头,“这孩子,又跑了,我还没说完呢。”无奈的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李晚宁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到了无生旁边,微笑道:“听小罗说,他是在街上捡到你的?”
“是一个地下通道。”
“这孩子…就知道他没有回家。”李晚宁叹了口气,又继续跟无生聊着,“……接下来想好去哪了吗?”
无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想好。
“那你有没有能联系到的亲人啊?”
脑海中闪了一下沈飞的影子,迟疑了一会,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无生的否定让李晚宁有些心疼,这个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来这一天也没有见他笑过,也不爱说话,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那迷茫无助的眼神,和那一身的刀伤,却让自己一直放心不下。
李晚宁沉默了一会,淡淡的开口,“其实…刚才你和小罗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无生有些惊讶的看向李晚宁柔和的侧脸。
“那段时间的我一直在医院里,实在是对那件事没什么实感。我总觉得只要我回到这里,老公和女儿就会笑着出来迎接我,我们继续幸福的生活。”
“可当我真的回到我们的家,看见这黑漆漆的屋子,冷冰冰的房间,我才真的醒了,这世间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让无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那是铺天盖地的孤独和迷茫,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吃饭,要工作,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李晚宁的声音有一点点发抖。
无生仿佛受到了感染,喃喃道:“那现在…为什么…”
“有一天,我跑到了墓园,喝了好多酒,醉倒在了老公和女儿的墓碑前,哭着说个不停,‘我好寂寞,好难过…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呢?为什么要和你们分开…’”
“说着说着,我好像就看见了他们,他们的身体那么冰冷,任我再去暖也毫无变化,他们跟我说这里没有温暖,千万不要过来。我不停地哭着,对他们说‘可是我活着也不觉得哪里温暖啊…’”
“突然间有人摇晃我的肩膀,睁开眼睛一看,是看守墓园的大叔。他把泪流满面的我扶进了他的屋子,捧着他给我的一杯热水,我才明白死人是不会感觉到温度的,热水的温度只有活人才会感动。”李晚宁站了起来,背对着无生。
“那一刻起我就想通了,我要代替他们,感受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的温暖,这才是我留存于世的意义。”
“温暖…”无生无神地盯着眼前挺直的背影,机械地重复着李晚宁说的话。
李晚宁转过身来,眉眼弯弯的笑道:“还是不明白?”翩然又坐回了无生的身边,“今天吃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激动呢?”
“那是因为…”回想起刚才,几个人围坐着桌子,吃着香气四溢的饭菜,无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银灰的眼睛里神采涌动,“那饭菜的味道,让我的心里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这种感觉,无生说不上来,皱起了眉头。
无生呆呆的样子,让李晚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叫感动啊,小傻瓜~”
是这样吗?无生专注地听着李晚宁温柔的低语,“所以,不要放弃,还能拥有感动这种情绪的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人倾诉。”
怜爱的看向无生的眼睛,李晚宁的表情无比认真,“什么都可以的…”
无生偏过头,紧皱的眉头颤个不停,心里一团乱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出口,“…我…我…!”呼吸越来越急促,向下咧开的嘴角像是要哭了。
“我…!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哪里…都没有……”声音听起来既恐慌又无助,睁大的眼睛干涩不已,心里无比难受,却不明白为什么。
看着这个年轻人是如此的不擅长表达,李晚宁心里酸酸的,将无生的头轻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手轻轻地合上了无生的双眼。
无生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却能听见李晚宁的喃喃细语,“没事的…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这声音无比轻柔,却有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在李晚宁的不断低语之中,无生那无法控制的表情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不知不觉那也停了下来,空气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这时,李晚宁忽然开口,“呐,无生,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闻言,无生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李晚宁继续柔声说道:“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干杂物的人,可以让你在这吃住,不过薪资不太高就是了。”话说出口,李晚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又马上正色道:“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我不知道…”无生低着头,小声的念着,自己只知道什么是不愿意的事,不愿意被取血,不愿意让沈飞受到伤害,最不愿意的是看见沈飞讨厌自己…
“但是…”无生低垂的头稍稍抬了起来,银灰色的眼里流露出了温柔,“这里让我感觉很温暖,很舒服…”随后直直地看着李晚宁的眼睛,“这是不是就是愿意呢?”
李晚宁有些微微愣住,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是啊!”
“欢迎你成为我的员工~”李晚宁边说边握住了无生的手。
感受着李晚宁掌心的温暖,无生的神情也不再是一片茫然,转而流露出了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