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扎着马尾的小吴扶了下眼镜,仰着头抱着记录板。
面前玻璃围起的圆柱形空间里,全身连接着数十根感应电极的沈飞正站在里面,向小吴点头示意后闭上了眼睛。
小吴按下了操作台的绿色按钮,空间内开始注入液体,液面快速上升,没过了沈飞的小腿、腰身、颈部,直到最后将整个人都没入其中,液体填满了整个容器。
“现在开始检测,血压、心跳正常。”操作台上方屏幕显示的数字被小吴统统记了下来。
“休尔指数,过高…”果然还是这样,小吴用笔尖戳着记录板,这几天沈飞的休尔指数一直居高不下,根据以前的资料记载,休尔指数一直过高的话,大脑就会发出异常的信号,外在表现出来症状就是发狂。
经过之前和文老的讨论,团队都认为沈飞会发狂的原因,大概率就是休尔指数的异常升高。
现在只有通过机器刺激沈飞的大脑,让这个高精密度的器官以为沈飞的身体一切正常,来延缓发狂的时机。
半长的黑发在液体中来回游荡,沈飞平静的样子掩藏其中,还看不出什么异常。
小吴选好刺激的频率和强度后,轻点了下开始。
漂浮的黑发还在原处,受到刺激的头部却止不住地晃动,沈飞浓黑的英气眉毛拧成了死结,紧闭的双眼也挤在一起,口中不停冒出气泡。
身体努力保持着平静,肌肉却在微微颤动,利器绞动大脑深处般痛楚蔓延到了全身各处,又不敢乱动的沈飞感觉十分痛苦。
眼看着屏幕上,大脑波形从小小的波动异常变为正常,小吴按下了红色的停止键。
刺激停止了,液面逐渐下降,失去了浮力支撑的沈飞双腿发软站立不住,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模糊不清地余光之中,白茫茫的身影来到了沈飞身边,依稀辨出是小吴。
“今天也勉强保持了理智,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是小吴冷淡的声音,“在没有明确解决办法的现在,只能指望你那位同伴送来的血了。”边说边将一个毛巾披在了沈飞身上后,抱着记录板转身离开。
沈飞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没有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自己已经从文老口中知道了,无生联系了文老这件事,就在电话打来的当天。
知道无生还关心着自己,沈飞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但是,自己拖累了无生,这件事实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自己面前,嘴里还是会泛起苦涩。
忍着全身还未消散的痛楚,沈飞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去简单的冲洗了一下身体。
“哟!”沈飞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了走廊椅子上跟自己打招呼的文林豪。
“文小少爷…”
“别这么叫我,你又不是我家花钱雇的,直接叫我林豪就行了。”文林豪跳到了地上,大大咧咧的说着。
“那就不好意思了,林豪。”沈飞搔了搔脸颊。
文林豪走到了沈飞的面前,微笑着:“呐,沈大哥,要不要出去转转?”
两个人走到了大厦后方的草坪,不约而同地坐了下来。
现在已是下午和黄昏的交界时分,吹拂来的微风却还是带着翻腾的热气。
“今天我是陪阿兰来检查的,想着顺便看看你。”文林豪晃动着伸长的双腿,主动提起了阿兰的事情。
想到自己从文老那听来的事情,沈飞有种不小心打探了别人隐私的感觉,“…对不起,阿兰的事情被我不小心知道了。”
“反正是爷爷告诉你的吧,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阿兰也从不避讳,总是说着感谢爷爷…”
说着说着,文林豪屈起了双腿,手环抱着膝盖,“但是每到吃饭的时间,她总会悄悄躲起来。”还很稚嫩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心疼与无措,“我知道的,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残忍的样子…”
“林豪…”沈飞思索着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孩子,却想不到合适的话语。
“算了,不说这些了。”文林豪又恢复了放松的口吻,不经意地转移着话题,“沈大哥,那位喂你血的无生哥哥,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沈飞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稍作思考,犹豫地回答着:“大概,和你和阿兰的关系差不多?”
“哈哈哈…!怎么,这也需要思考吗?”
“因为,我虽然是小时候认识的他,但是没多久就被长老发现,禁止见面了。”
沈飞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早点不顾一切带他出来,说不定有别的办法,可以让村民都摆脱。
“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更不知道村子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过分?”
沈飞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还记得成年的那个雨夜,父亲口中的那些难以置信的话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是多么让人心寒!
电闪雷鸣之中,父亲的话振聋发聩:“那个孩子是上天决定的!”
“怎么可能……这…这太残忍了!不行!我要救他出来!!”自己激动地站了起来,抬腿就想走。
父亲却义正言辞地厉声制止,“不行!!他关乎性命,你是我的儿子,未来的大长老,直到下一任选出来之前不能让他死掉,将会是你的责任!”
这种把人当畜牲的行径,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说出来!为什么!!
涌上来的愤怒刺激地太阳穴突突直跳,自己口不择言的大声叫喊:“什么狗屁责任!这和恶鬼有什么区别!”
“恶鬼吗…已经成为了恶鬼,你当然也不例外!你以为你的吃、喝,没有掺进他的血吗?”
父亲口中的事实让自己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窗外的闪电照亮了父亲的面孔,那一刻,自己觉得眼前熟悉的父亲前所未有的陌生、狰狞与可怕。自己无形之中居然已经成了这么可怕的人吗?
“你逃避不了的…”父亲恶魔般地低语一直在耳边回响。
易安?怎么能放在天平上衡量…作取舍…易安是个人啊,即使能救再多人的命,也没有人有权利这么伤害他。
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承担使命吧,放弃易安,自己和大家就都就能活下去……
不行!这是自己的软弱,不能屈服,易安是无辜的,一定要救他!
可是那之后没几天,那场大火就发生了,大火里的易安长大了些,衣服破烂不堪,血液顺着手指低落,眼神却平寂如一潭清水…